好婕
小時候,常羨慕瑞,她是鄰居家的女孩,無論是周末還是放學之后,她都賴在我們家。
她的父母每次下班來接她,她都是一副極不情愿的樣子,每每看到她哭哭啼啼不愿走,加上我父母的熱情挽留,也總是順著她的性子讓她留在我家,然后回到家里,做一大碗好吃的送過來。我心里想,她父母明顯是看到我家生活條件不行,怕委屈了自家孩子,才送來這么一大碗好菜。倒是她,并不和我們爭搶那些飯菜,反而對我們家的水煮青菜情有獨鐘。她說喜歡在我們家里和哥哥弟弟玩,她一個人在家悶死了。我卻認為她是矯情,因為她的玩具擺了滿滿一屋。
多年之后,偶然間與父母的一次聊天,我才明白,當年她父母送來的大碗菜,并不是怕自己的孩子吃不飽,一半是因為瑞在我們家吃飯,作為對我們家的補償,一半是因為知道我們家孩子多,送些好吃的,讓我們幾個享口福。
我與哥哥都考了外地的大學,唯有小弟留在了小城。父母每一次打電話,總是噓寒問暖,言辭之間極盡關懷。但到家里,卻總是看到父母挑小弟的毛病。小弟看到我們回來,去買菜,父親卻說沒買到好肉,白條雞注了水,青菜不夠新鮮。往往,一頓飯總是在父母的嘮叨聲中度過。
我與大哥看不下去了,有一次,很認真地把小弟叫來聊天。我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他別在意父母的嘮叨。沒想到小弟一怔,旋即笑了,他說,哥,姐,爸媽這是在對你們好呢。我們怔住。小弟解釋,其實每個孩子在父母心里的分量都一樣,但如果有些因為距離或是其他原因享受不到,那么父母的愛,自然會傾斜一些。但親情到嘴邊,他們卻不知道怎么表達,只不想對孩子的愛有一點欠缺。
小弟還講了一件事,那次他的女兒上學,小弟偶然提到我的一個同學在某小學當校長,讓父親給我打電話。沒想到父親卻說,家里的事情,不要再麻煩你姐,她一個人在北京也很辛苦。那次,還是父親找了戰友關系,人托人才辦成了事情。我幾乎能想到父親頂著白發,去戰友和熟人那里找關系的樣子。如果不是小弟直言相告,很多事情,我們可能多年之后才知道。
后來與瑞在京城相遇,她告訴我,她過得也不如意。她考了研,進了一家公司,公司效益下滑,聽說裁人的名單里有她的名字。最令她不解的是,父母在她不在家的時間,對她堂弟特別好。堂弟一家三口過得很辛苦,于是父母常常接濟他們。她每每往家里打電話,總能聽到家里很熱鬧,原來是堂弟過來吃飯。她有時也會忌妒,時間一長,她對堂弟竟然有了莫名的憎恨。我聽她恨恨地說著,心里猛地想起一件事。亦是偶然,我父母聊天時告訴我,瑞的父母總是嘆息,當初要是多要個孩子多好。常常羨慕我父母,老了身邊還有一個孩子陪伴。老兩口老了,才知道害怕孤單,于是就對侄兒好。但又擔心瑞一個人在外面受委屈,更不想未來老兩口都走了,她一個人在世孤孤單單……
我把這些話,以及小時候,她在我家里吃飯的那些背后的事情,都告訴了瑞。她聽著聽著痛哭起來。她在十天后給我發了條短信:我決心回到小城,陪著他們,生生死死,再不分離。個人的理想,永遠不能凌駕于親情之上。
摘自《人生與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