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個房真難

張洳尹

宋平屬于普通的工薪階層，家境并不寬裕。偏偏他女兒珊珊得了一種罕見的疾病，宋平夫婦便帶著珊珊，來到省城看病。

到了醫(yī)院，宋平發(fā)現(xiàn)這里人山人海，折騰了一天才給女兒看完病，但檢查結(jié)果要明天才出來。宋平夫婦只好帶著女兒走出了醫(yī)院。

剛出門，一個留寸頭的中年男子就湊上來問：“家庭旅館住不住？”說著，硬塞給宋平一張名片。宋平?jīng)]有理睬，帶著家人找了一家便宜的賓館，住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宋平一家三口又來到醫(yī)院。醫(yī)生告訴宋平，珊珊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目前還不需要住院，建議他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可能要呆個一年半載，這期間按時來復(fù)診就行。宋平聽了很高興，可想了想，又犯起了難，這么長的時間總不能天天住賓館吧？

夫婦倆正坐在醫(yī)院的大廳里商量著，旁邊突然有人說話了：“兄弟，也是要打持久戰(zhàn)吧？”宋平回過頭，見說話的是一個穿著樸素的男子，他長相憨厚，懷里還抱著個三四歲的孩子，看起來病懨懨的。

宋平點(diǎn)點(diǎn)頭，說：“大哥，你也是帶孩子來看病的吧？”男子嘆了口氣，說：“是啊！我在家庭旅館都住了大半年了，那邊離醫(yī)院近，費(fèi)用低，過來復(fù)診也方便。你們也可以試試。”

兩人聊了一會兒，男子告訴宋平，他叫王偉，還問宋平要了手機(jī)號，說以后如果有好房源，會及時通知他，然后就走了。

這時，宋平想起了那張名片。想了想，他還是按照上面的電話打了過去。很快，昨天那個塞名片的中年男子趕來了，樂呵呵地說：“我叫阿金，瞧，咱倆還是有緣吧？”

宋平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艾F(xiàn)在可以看房嗎？”阿金點(diǎn)點(diǎn)頭，說：“跟我來，就在附近。”

很快，他們來到一個有些破舊的小區(qū)門口。宋平讓母女倆在樓下等著，自己跟著阿金上了樓。進(jìn)門后，宋平立馬傻眼了。這套房子面積不大，卻被隔成了好幾個單元，每個單元擺了兩三張上下鋪，凌亂而嘈雜，分明就是群租屋嘛。

阿金指了指一個床位，說：“這個怎么樣？”宋平皺了皺眉頭：“這床太窄了，怎么睡得下三個人呢？再說旁邊住著陌生人，太不安全了。”

阿金說：“沒事，等我有了好房源，馬上通知你！”

下樓后，宋平把情況告訴了媳婦，媳婦安慰道：“這房子要慢慢找，要不咱先在賓館住幾天？”宋平點(diǎn)點(diǎn)頭，只好又帶著她們回到了賓館。

接下來的幾天，宋平又找了其他房屋中介，看了好幾處房子，可都覺得不滿意。

這天，宋平夫婦又帶著珊珊去醫(yī)院復(fù)查，檢查完出門時，剛巧又看見了王偉。只見王偉臉色凝重地抱著孩子匆匆而去，宋平趕緊喊道：“大哥……”沒想到，王偉只是回頭看了看他，也沒吭聲，就迅速上了輛出租車，疾馳而去。

宋平有些失落，心想那天王偉說有好房源，就給他介紹，也許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便也沒放在心上。

這時，那個中介阿金打來了電話，說有一個好房源。很快，宋平和他碰頭了。阿金拍著胸脯說：“這間絕對好，經(jīng)濟(jì)實(shí)惠，我特意留給你的。”

到了那里，宋平發(fā)現(xiàn)，這是個單間，采光不錯，生活設(shè)施齊全，房租也相當(dāng)便宜。他正想答應(yīng)下來，突然聽到隔壁有孩子的咳嗽聲。宋平走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那孩子正在吃藥。宋平看了看藥盒，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金趕緊追了上去，宋平氣呼呼地說：“你怎么可以介紹這樣的房子呢？那孩子得的是傳染病。”阿金無奈地說：“沒錯，這里的孩子得的全是傳染病，所以價格才便宜呀。”

宋平火冒三丈地說：“你這人太缺德了！我可不能讓孩子再得別的病。以后，我再也不找你了！”

阿金斜了斜眼睛，罵道：“真是不識好人心，有錢你住星級賓館啊，還挑三揀四的！”

就這樣，宋平夫婦又在賓館住了幾天。其間，珊珊又開了不少藥，眼看兜里的錢越來越少，宋平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再這樣下去，他們撐不到半年就得回家了。

這天下午，宋平正唉聲嘆氣呢，突然，手機(jī)響了：“喂，我是王偉，你還沒找到房子嗎？我這里剛好……有一間，就是……不知道你要不要？”宋平喜出望外：“我馬上過來看看。”

不一會兒，宋平就按照王偉告訴他的地址，找到了那間房子。誰知，剛進(jìn)門，就碰上了阿金。宋平詫異地問：“你怎么在這里？”

阿金冷冷地說：“這套房源，本來就在我手上！你不是說，我這個人太缺德，以后都不找我了嗎？”

宋平跺了跺腳，轉(zhuǎn)身就要走。這時，王偉匆匆趕來了：“兄弟，你別走啊！”

才幾天不見，王偉看起來明顯憔悴了許多。他拉住阿金，討好地說：“老板，是這樣的！我這個單間不是還剩下一個月的房租嗎？就讓這位兄弟住吧，后面，就讓他繼續(xù)租下去。”

阿金的眼睛骨碌碌轉(zhuǎn)了轉(zhuǎn)，他“哼”了一聲，說：“那可不行！咱們合同里寫得清清楚楚，房客沒到期限就主動搬離，那剩下的時間就作廢。所以，他想住的話，得另外掏錢。”

宋平一聽，就火了：“這人太勢利，算了，我不住了。”

王偉急忙拉住宋平，小聲勸道：“兄弟，現(xiàn)在不是耍性子的時候。”然后，他走上前，繼續(xù)賠笑道：“老板，這合同不是人定的嘛，你就當(dāng)他是我親戚，代替我住了，這都不行嗎？”

阿金冷笑道：“親戚？你倒說說看，你倆算哪門子親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倆根本就沒啥關(guān)系。”一句話，立馬把王偉給噎住了。

突然，王偉變得火冒三丈，歇斯底里地吼道：“沒錯，我倆不是親戚。但我倆都是父親，并且同病相憐，為了孩子不得已在省城寄人籬下。難道，你就不是一個父親？倘若你孩子得了重病，你會不會也這樣冷酷無情？像你這樣的吸血鬼，就該好好揍一頓。”說罷，操起一張凳子就要動手。

不料阿金依舊毫不退讓，嚷嚷道：“有本事，就朝我腦袋瓜打，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宋平趕緊拉住王偉：“大哥，別這樣，打傷人是要吃官司的。”

此時，王偉已經(jīng)紅了眼睛，慘然一笑：“吃官司怕什么？反正我孩子都沒了，天塌下來我也不怕！”

頓時，整個屋子安靜了下來。阿金愣了愣，默默地轉(zhuǎn)身走了。

宋平這才知道，原來，王偉的孩子沒了，這才留下了這個單間。他剛剛經(jīng)歷喪子之痛，卻第一時間想到為別人排憂解難。怪不得，他看起來臉色憔悴，在電話中又有些猶豫，他是怕自己嫌棄這個單間，嫌這張床不吉利。

宋平輕輕拿過那張凳子放下，拍了拍王偉的肩膀，安慰道：“兄弟，太謝謝你了，這里真的很好……”

王偉嘆了口氣，說：“那就住下吧，好好給孩子治病。放心，這里我已經(jīng)讓人消過毒了，很干凈！”

王偉還告訴宋平，上回在醫(yī)院，醫(yī)生對他說，他的孩子快不行了。悲痛之余，他強(qiáng)打精神，陪孩子最后去了一趟游樂園，所以當(dāng)時沒顧上跟宋平講話。

臨走前，宋平堅(jiān)持要把這一個月的房錢算給他。不料，王偉擺了擺手，說：“我孩子都沒了，留著錢還有啥用？你存起來，興許還能解一時之難呢，也不枉費(fèi)咱倆相識一場。兄弟，祝你好運(yùn)！”

望著王偉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宋平的內(nèi)心久久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