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在身上的愛

　　新民跟蹤他1000多里路了。他乘火車，新民乘火車。他搭汽車，新民也搭汽車。
　　盡管素昧平生，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新民還是想請他喝酒，不請他喝酒就不知道秘密。不知道秘密，這個新年就會過得索然無味。
　　看他扛著鼓鼓囊囊的化肥袋子下了車，新民急忙跟著下車。新民臉上擠出笑，拍著他的肩膀說：“大哥，還沒吃午飯吧？我想請你喝酒吃飯。”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新民，不解地問：“我們并不認識，你為什么要請我喝酒吃飯？”
　　“在一塊喝酒吃飯不就認識了？走吧，該吃午飯了。”新民說著就拉住了他的手。
　　他嘿嘿地笑道：“我老婆秀秀該在村口等我了，她等不到我該著急了。我不喝你的酒，我要趕緊回家吃秀秀做的飯。”新民仍然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不放：“我問你一件事你能告訴我嗎？”他笑了：“有事你就直說吧，只要我知道，我就告訴你。”
　　新民訥訥地說：“我想知道你把錢放到哪了？”他一愣，拍了拍嶄新的西裝口袋說：“全在這里了。”“就135元5角？”新民緊跟著問了一句。
　　他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新民撇撇嘴：“別問我是怎么知道的。看你這身穿著打扮，不像農民工，像個公司白領。在外工作一年，能不掙個3萬5萬的？就是把錢存在卡上，也該帶個3000元、5000元的，我想知道你把錢放到哪了。”
　　他穿著嶄新的西裝，系著鮮紅的領帶，戴著皮手套，足蹬锃亮的皮鞋，穿著打扮的確像個公司白領。
　　看他愣著，新民遞給他一支煙。他微笑著說：“秀秀怕聞煙味，我給她發過誓要戒煙，我不吸煙。”
　　“是個好男人！”新民說道，“根據我的判斷，你該把錢放在不惹人注意的化肥袋子里。化肥袋子里裝著破舊的衣裳，我沒找到一分錢，你究竟把錢放到哪了？”
　　他拍了拍嶄新的西服，自豪地說：“全帶在身上。”
　　“全帶在身上？”這回輪到新民愣了。
　　“是全帶在身上。回來時，老板只給3000元錢，剩下的錢等年后工程完工了再發。我兒子上高中了，身子有點單薄，但個頭比我還高，我身上的西裝皮鞋是給兒子買的。爹已經69歲了，從沒穿過保暖衣，我里面穿的保暖衣是給爹買的。我怕把衣服裝在化肥袋子里弄皺了，就穿在了身上。每年冬天，我娘的手都皸裂得跟松樹皮一樣，我手上的皮手套是給娘買的。秀秀跟我20多年了，今年過年回家，我給她買了個金戒指。我怕把金戒指弄丟了，就戴在了左手小拇指上……”像往常一樣，只要一提到家人，他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你看——”他取下左手的手套，晃動著布滿裂痕的手指，笑得嘴都合不攏，“你看，這就是我買的金戒指，我老婆也能戴上金戒指了！過年了，家里賣了頭大膘豬，我該回家準備年貨了，再見。”他扛著化肥袋子，漸行漸遠，消失在了新民的視線之中。
　　新民愣愣地站著。這兩年培養出了新民敏銳的觀察力，練就出了他嫻熟快捷的動作。新民自信沒看走眼，瞄準了“獵物”，自信“獵物”帶了許多許多的錢，就滿懷希望地跟了他1000多里。新民趁他打盹的時候翻過他的化肥袋子，趁他發呆的時候摸過他的口袋，沒能找到大把的錢，這使新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自己看走眼了？他究竟把錢放到哪了？為了得知秘密，便于以后更好地“工作”，新民想請他喝酒吃飯，沒想到沒請喝酒吃飯就得知了答案。原來，他把靠自己勤勞雙手掙得的3000元錢兌成了愛，并把愛帶在了身上。
　　新民也有家，也有妻兒老小。如果爹娘知道自己在外從事的是高風險的“工作”，爹娘還能睡得著覺？如果年年得“三好”學生獎狀的兒子知道他爹是個“三只手”，兒子還會認他爹？為了家人，自己真該懸崖勒馬了。那個民工有一雙布滿硬繭的大手，我也有雙大手啊。他能靠雙手吃飯，我也要靠勤勞的雙手吃飯。
　　想到這，新民調轉頭步履匆匆地向車站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