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部分

田鑫

微小部分

田鑫

我要說的春天

我要說的春天

已經漸次收攏，它們匯聚于一朵花蕊之上

匯聚于風和來路不明

的芬芳。它們具體、微小

像一個無法看清的核，藏在顏色、氣味

和感覺內部，比河流窄，比山坡低

我所說的春天

在你看見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了

它們悄無聲息，又讓我們

耿耿于懷

塵埃

我又一次寫到塵埃。依然是那些細小的

發著微光的塵埃，它們不露聲色

覆蓋我，淹沒我

它們無處不在，又毫無蹤影

讓我深陷其中……

我能感覺到的時光，在額頭上

爬了一層又一層

每一層都是一顆塵埃，掩埋另一顆

塵埃。每一顆塵埃都朝向

墓地，朝向骨髓、血液

和著心跳的速度

滲進我漸漸老去的軀體

做一棵白菜

必須低。低于塵埃，低于土

把最有力量的部分，藏在大地深處

防風、防雨、防蟲蛀

必須嫩。嫩于肌膚，嫩于水

必須向上。必須有營養

給人以蛋白質

以脂肪，以鈣，以磷

必須可口，必須

被懷念，必須被寫進詩里

被贊美

西紅柿

是的。我看見紅色的西紅柿

掛在綠色的藤條上

相互擁擠著。我看見

最大最紅的一個，寂寞地躺在土里

它的紅，霸道、暗含隱喻

它卻躺在土里，慢慢變壞

應該

應該是在黃昏。

有夕陽、有漸次撤退的氤氳

有小南風；應該是在

山坡上，有蟲鳴、有鳥飛

有淡淡的清香從遠處飄來

應該是兩個人。要牽手

或者背靠著背。看著一個方向

和看著兩個方向的感受，應該

一致。這個時候

應該愛。應該向善而生

在山坡上

在山坡上，那些我能叫上名字

和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是一致的

它們同時生長，同時呼吸，沐浴陽光和風雨

不同季節的盛開和枯萎

遵循著一致的規律

它們有一致的沉默和喧嘩

一致的快樂和傷悲

它們會笑、會哭，說自己的話語

盡管它們顏色不一

在山坡上，它們細小、簡單

穿過清晨的胡蘿卜

穿過清晨的露水。一棵胡蘿卜

走在變紅、變粗的路上。它開始

晶瑩。充滿渴望的紅，開始膨脹。開始

露出淺淺的紋路。開始頂破土層

露出最堅硬的部分。穿過清晨的露水

一棵胡蘿卜，走在交易的路上

它躍躍欲試，躁動不安。穿過清晨

的露水。一棵胡蘿卜，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個調皮的女孩子不等回家，不等

洗凈蘿卜上的土，就大口大口啃了起來

那棵胡蘿卜就這么沒了——

艾依河

在堤壩下

艾依河緩緩地流淌著

天空蔚藍。有飛鳥，與低垂的云。

有風，吹送來淡淡的花香

在艾依河，我們倒立的部分

比嘩嘩的河水安靜

比那些穿不過身體的風安靜

我們是被生活

所眷顧的孩子，有著細小的

幸福和悲傷。這艾依河，是被我們

所眷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