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默
石磊在百貨商店的櫥窗前站住了,他看到那里面陳列著一個模樣精巧的收音機,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年邁的父親。在幾百里之外的老家,父親總是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腳邊放著收音機,在一整天的空閑時間里,不停地挪著地方,坐來坐去地打發著時光。
石磊不止一次要求父親和母親過來跟自己一起住,父親好像舍不得離開老家,他對石磊說,你們住在城里就可以了,我們兩個老人偶爾過去做做客,真的要住下來不現實的。石磊知道父親是住不習慣,他家住在14樓,父親第一次來,拉開窗戶,看到窗外的場景,他當時就有些害怕,顯然,空中樓閣的居住方式讓他很難適應。他跟石磊說,我們又不是鳥,住那么高干嗎?石磊說,大家都喜歡住得高一點,越高房子還越貴呢。父親很不解,他覺得城市里的人很奇怪。還有,石磊家的門白天也關著,讓父親接受不了,門窗一關緊,他就不好意思抽煙。他問石磊,可以把門打開嗎?石磊說,可以啊,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這是你兒子家呢!父親就把門打開了,他拿了把小板凳坐在過道的電梯口抽煙,那樣讓他舒暢了很多。可是有一回,電梯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頭發像爆米花的女人出來了,見到他尖叫了起來,這讓父親很尷尬,他沖那個女人笑著打招呼,她卻沒有理他,一個勁地拍著胸脯說,怎么這么危險?那個女人是住在對門的鄰居,可是她看到石磊也從不打招呼,這讓父親感到很難受。
父親難得過來幾趟,每次走的時候,他都吃得特別多,酒足飯飽的樣子讓他顯得很滿足,石磊知道這是父親裝出來的一種姿態,或者他真把自己當成了客人。石磊希望父親在這里找到家的感覺,只要父親能安心地住下來,母親就沒什么問題了。
石磊看了那個收音機很久,售貨員過來了,她用很好聽的聲音問: “先生要買收音機嗎?”石磊擺了擺手,很快地離開了。
走出百貨商店,因為是周三,大街上的人來來往往,似乎每個人都在為一件事忙碌。不遠處是中山公園,白色的門樓異常清晰,甚至有強烈的灼熱感,仿佛在告訴人們這是午后最該休息的時間。但是從公園里傳出的越劇聲、京劇聲非凡地熱鬧,石磊很佩服這些老年人的精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間斷。幾十年的工作練就了他們一身飽滿的精力,退休后,他們把過剩的精力都消耗在了這個公園里。
石磊突然醍醐灌頂,他跟父親打了電話,告訴他有個中山公園,里面的老人在拉胡琴、唱越劇,有的在逗鳥,也有的在下棋,甚至還有的在交換郵票。父親對唱越劇來了興趣,他問唱得怎么樣?石磊說,下次你自己來聽!石磊還跑到了中山公園里,把手機往越劇堆里湊,父親聽了一些說,那個 《王老虎搶親》的周文斌畢派唱得不正宗,不過王秀英很好。石磊說: “有這么個地方,你下次來也不感覺無聊了。”父親在電話笑著說: “好,下次去看看。”從他的語氣里,能感覺出來他對這個中山公園充滿了期待。
父親什么時候迷上越劇,石磊也不清楚。在老家時每逢過年,正月里親戚走得差不多了,就有人開始張羅唱戲的事,他們仿佛為了讓節日過得長久一些。石磊的印象中,自己的村莊不太演越劇,附近的村好像每年都演。父親得知消息后,會步行前去看,有時候哪怕走十幾里路也會去。父親對熟悉的劇目比較感興趣,他反復地看,從中得到樂趣,有時候也會有少許遺憾。比如有一年,他看一出 《何文秀》,覺得桑園訪妻那段,何文秀往桑園里丟了一塊石頭,那時候樂隊沒配上音效,這是比較失敗的,不光他有這個感覺,連臺上的演員也有同感,演出過程中一直用眼睛瞟后臺的樂隊。
父親來之前跟石磊多次提到了這個中山公園,他問石磊里面唱戲的是些什么人,石磊也回答不上來,他說可能是越劇團退休的老人,也可能是票友,反正他們每天都在那里的,通過擴音器,把整個中山公園都唱得熱鬧非凡。父親又問,據說城里看戲都要買票的,這里的票價貴不貴?石磊就笑了,他說,這是公園,平時有很多人去的,這幫唱戲的老年人,只要有人圍著他們聽,他們就越唱越來勁的,哪用買什么票啊!父親說,上次聽了一些,確實唱得不錯的,比村里的戲班子不會差。石磊說,那你們就早點過來吧,我到時候送你們過去。
在櫻花紛紛掉落的時節,父親和母親就又過來了,他們帶了很多自己種的菜過來,滿滿的兩編織袋,父親用小扁擔挑著。石磊把他們接上車,母親迫不及待地解開編織袋,給石磊介紹,有青菜、雷筍、馬蘭、蕨菜,從地窖里藏過冬的番薯、土豆,還有腌制過的芥菜和豬肉等等。他們這次好像作好了長時間住下去的準備,母親還帶了很多換洗的衣服。
當天吃過晚飯后,石磊跟父親說,因為天色已晚了,去中山公園就安排到第二天上午,他們可以在中山公園附近的城隍廟吃早餐,然后再去那里看人家唱越劇。父親說好的,那天他們早早地睡下了,母親很快進入了夢鄉,輕輕的鼾聲彌漫著整個房間,讓石磊感覺到很溫馨。父親大約牽掛著中山公園,很久沒有睡著,過一段時間就會翻一次身。
當第二天石磊起床的時候,母親神色憂愁地跟他說: “我們出門時忘了,家里還有幾只小雞沒人喂,你爸爸正在為這個事犯愁呢!”石磊揉了揉眼睛說: “不就是幾只小雞嘛,餓死了,到時候我再給你們買一群!”母親補充了一句,“還有一只貓,養了八年了。”
石磊坐在鞋柜前的板凳上,他把穿了一半的襪子拉了上去,然后問母親: “那怎么辦?你們才剛剛來,以前出來了,是怎么安排的?”母親說: “這次走得急,忘了跟隔壁馬大嫂交代了,本來都是她來幫忙的。”石磊說: “那給她打個電話再說一下好了,爸爸來一趟不容易,中山公園總要讓他去一下的。”母親委屈地說: “電話號碼記在本子上,沒帶出來!”
這時候,站在客廳里的父親發火了,他數落起母親來,臉上帶著克制的怒氣。石磊趕緊安慰他們說,去中山公園反正機會有的是,如果放心不下家里,這次可以先過去逛半天,然后下午回家,反正小雞也不差這半天的。等石磊開著車出來接父母的時候,父親卻執意不去了,他對心里有著牽掛的母親很了解,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去中山公園,只會掃了大家的興。他讓石磊送他們去車站,他們馬上回家,中山公園下次再去。石磊也沒辦法,只好又把父母親送到了車站。
后來,石磊跟母親通電話,母親告訴他,實際上父親比她還著急,他們養小雞,倒不是圖雞大了,給他們下蛋,而是給生活解悶。她說,“你父親年輕時脾氣火爆,現在完全不那樣了,他喂小雞時那個耐心勁,我看是老了,想讓你有個小孩。”石磊對這個話題保持了沉默,他不愿意多說,覺得有點難為情。
又過了幾個月,父親竟然一個人來了,他說石磊的母親擔心到時候家里又出點什么事,決定讓他一個人來,這次希望他能在中山公園待的時間久一些,把那些越劇、京劇都聽聽飽,好好過一次戲癮。父親這么說,石磊覺得有點太當回事了,他說,其實中山公園的越劇唱得也不怎么樣,如果期望太高,可能到時候會失望的。
石磊本來想說,其實他給父親描述的中山公園只是一個老年人生活的圈子,他想讓父親習慣這種生活,然后跟母親一起在城里留下來。而父親現在仍舊把它當成別人的地方,他只是一個外來的旁聽者,并不打算融入到其中去,這種距離感讓石磊有點失落。
第二天,石磊和父親還沒出門,天上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這場雨仿佛有意在阻止他們出門,一直從早上下到了傍晚。父親問了一個很難的問題: “這么大的雨,中山公園還會有人去唱越劇嗎?”石磊無從回答,他本來是跟父親言之鑿鑿地說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里天天有人,從不間斷,但面對這樣的天氣情況,他又開始懷疑,大雨應該把人們都趕回家了吧,如果沒有人去聽,誰還會去唱呢?
石磊沒有去證實過雨天的中山公園到底是怎么樣一個場景,他跟父親說: “這樣的天氣應該沒人去了,要不我帶你去劇院看?那里不管刮風下雨,總是有演出的。”父親雖然對花錢看越劇感到有點心疼,但經過石磊的勸說,他覺得既然來了,偶爾去看一場也是可以的。他也想知道那些越劇是不是物有所值。
劇院的票賣得并不貴,甲等票只要80塊,乙等票分兩種,有50塊,也有30塊,石磊在父親堅持下,只買了30塊的票。走進劇院,他們才發覺看越劇的人其實少得可憐,只有零星的一撮人散落在劇院里,父親覺得這場景跟農忙時節播壞了種子很相似,人頭分布不均勻,各個角落都有。也沒有人檢查票根,石磊和父親在后排坐了很長時間,見后來的那些人都朝前排坐過去,他們也學了樣。父親感到很慶幸,當初石磊如果買了甲等票,就白白浪費了幾十塊錢。
演出開始了,父親看得很專注。這出 《追魚》,父親在心里早已爛熟,他一邊聽,一邊輕輕地哼唱兩句,惹得前排的人頻頻回過頭來看他。石磊在旁邊小聲地提醒父親: “別人有意見了,不要再唱了。”父親不屑地說: “王派和徐派的唱腔都不怎么樣!”他這么一說,前排的人又回過頭來,眼里噴著憤怒的火焰。
父親也看著人家,他對石磊說: “我們花錢看戲,難道說兩句都不行嗎?”石磊尷尬地說:“這是公共場所,要考慮到別人的感受,還是好好地看戲吧。”父親之后一直很郁悶,從劇院出來后,他對石磊忿忿地說: “這三十塊一張票不值的,還沒草臺班子唱得好!”石磊很驚訝,他說: “那中山公園的可能比這個還差呢。”父親愣了一下,然后言之鑿鑿地說: “不一定,那天聽到的比這個好!”石磊笑起來,說那好的,等天氣好了,去中山公園。
天公卻一直不作美,大雨的天氣一直持續了數日,還沒等天氣放晴,石磊接到了老家的電話,說他母親高血壓暈倒,被送到醫院搶救去了。父親得知情況后就焦急起來,石磊撂下事就陪著父親往老家趕。
母親中風了,等石磊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母親已經做完手術,躺在重癥監護室里了。她腦袋上插了導管,一些淤血被排到了外面的袋子里。父親看到母親的樣子,就在病床前哭了起來。
醫生得知家屬過來了,就把情況跟他們說了一下,他說因為搶救的時間不及時,現在情況很嚴重,如果搶救過來,也很可能變成植物人,并且要花費大量的醫療費用,如果不接著治療,那么接回家,氧氣袋拔掉,他母親的生命也就結束了。兩種選擇擺在石磊面前,這時候,父親替石磊做了決定,不治了,回家!
石磊不同意,他怎么能眼睜睜看著母親不治身亡呢?父親卻在那里哭著說: “長痛不如短痛,你媽已經活到這個歲數了,這是命。如果讓她知道,為了治她,把你一家也拖累了,她也不會同意的。”父親說著轉頭朝向了母親,在母親的床頭,他叫了幾聲母親的名字,母親毫無反應,但他好像平時一樣跟母親用商量的語氣說:“我們回家,你這個病很麻煩的,到時候治又治不好,還連累了兒子,他們還要生活,我又年紀大了,以后誰來照顧你呢?”父親說著說著,母親就有了反應,石磊看到母親的眼角有淚水流了出來,大顆大顆地滴到了枕頭上,他忍不住哭了起來。他跟醫生說: “你看我母親還有知覺,她不應該就這樣沒了的!”醫生卻安慰他冷靜一點,他告訴石磊,中風的病人都是這樣的,再過幾天,他母親的大腦就會慢慢地死去。醫生補充著說: “如果你媽媽年紀還輕,可以賭一回,但她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我們也是為了你家里負責,畢竟住在這里費用相當昂貴。當然決定還是你來做,你說接著治療,我們就會盡力!”
最后,在父親的堅持下,母親出院了,救護車一直開到了老家門口。在車上的每一分鐘,石磊和父親都圍在母親的擔架旁,氧氣袋像個枕頭一樣放在旁邊,母親生命的最后一程,石磊和父親都恨不得時間能停止下來。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周圍的鄰居都已經得知情況,他們自發地在石磊家的門前搭好了涼棚,所有的電燈都亮著,門板已經拆卸下來,放在堂屋里了。石磊把母親抱到了那塊僵硬筆挺的門板上,所有人都圍了過來。石磊用雙手抹了一把臉,哭著說: “氧氣拔掉,媽媽就沒了!”很多人都聽得哭了起來,父親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他也哭了,他跟大家說: “我們這戶人家全靠她一個人支撐起來,她平時多么節省,連只塑料袋都不舍得扔掉,我們石磊能讀大學,現在能有出息,都是他媽的功勞!”父親說著說著,就痛心地拍著八仙桌,跺起腳來。石磊看到父親情緒激動,就走過來安慰他,旁邊的鄰居也跟著紛紛勸說。石磊說: “媽媽已經這樣了,我們現在要保重自己,如果再出點什么事,她也不愿意看到的!”
后來大家都圍到了母親的身旁,午夜到來的時候,呼吸器也開始變得微弱。父親看了看時間,離12點還差五六分鐘,他跟石磊說: “到12點的時候,你把氧氣拔了吧,那就是你媽沒的時候,以后可以好記一點。”
石磊把母親的后事料理完,他就回城里了。本來他想帶著父親一起回去的,父親說要做五七,家里必須有人,讓石磊先回去。石磊知道在這件事上,跟父親爭執是徒勞的,他就只好先回城里了。
每天晚上,石磊都會給父親打一個電話,電話里父親會告訴他,這一天他做了些什么事,大部分都是關于母親的事,每隔七天就要祭祀一次,燒一些紙錢。父親也會告訴他,母親托夢來了,說那邊缺少棉被,他就把他們蓋了幾十年的棉被拿到母親墳前燒了。每次說到母親的時候,石磊和父親都會沉默一陣,然后又沒頭沒腦地說一些明天要做的事。打完電話,大家都關了燈睡覺。
直到有一天,父親突然又問起了中山公園,他說: “那地方他們還在唱越劇嗎?”石磊覺得很突然,自從母親走了以后,他除了上班下班,其他的事情已經很少去過問了,父親問到這件事,讓石磊心里有點犯堵,他淡淡地說了聲不知道。那時候,石磊甚至有些后悔當初告訴父親有這么個地方,母親沒了,父親關心這事讓他有點接受不了。
父親也沒有接著問下去,他大約感覺到了石磊的冷漠,父子倆草率地把電話掛了。那以后,父親打電話的頻率漸漸地少起來了,兩個人的通話也越來越簡短,石磊也一直沒有問父親什么時候再到城里來。
直到有一天,石磊經過中山公園,他發現那里已經變成了一個施工工地,大約有一個地鐵站臺要建在那里,中山公園已經被拆除了。那里的亭子門樓都被夷平了,樹木全部被挖走了,大片的草坪也不見了,都被澆鑄成了水泥地面,很多工人在那里忙碌,挖掘機和推土機嘶叫著開來開去。
中山公園的老人不見了,熱鬧的越劇沒了,這讓石磊有些著急。那些老人去了哪里了呢?場地上到處都是電焊工人發出的紫色光焰,忽明忽暗的,像在嘲諷他,他不由得對那些鋼筋混凝土產生了厭惡。好端端的,為什么要驅趕老人呢?
石磊開始在別的公園尋找,那些唱越劇的老人仿佛都失蹤了,他們到底去了哪里呢?石磊偶爾也會在其他公園遇到一對唱越劇的老人,從裝飾上看,可以斷定他們原來也在中山公園,只是沒了往日的爭奇斗艷,他們顯得有點落寞。石磊期待著他們會帶來中山公園的熱鬧氣象,但等他再去那里時,這僅剩的一對也沒來了。
石磊想,老人是最需要熱鬧的一群人!他回憶起父親在電話里問他中山公園的話,突然明白過來,父親這是在為他生活到這個城市來做試探,母親沒了,他一個人還能在老家生活下去嗎?對于到兒子這里生活,父親還是保持了慣有的矜持,如果石磊不開口說這件事,他可能也不會主動說,想到這些,石磊不禁有些后悔。
中山公園沒了,該怎么跟父親說呢?石磊為這事一直苦惱著。那天在報紙上,他欣喜地發現了一則報道,失去中山公園后,很多老年人都到市政府反映情況,表達他們對失去公園的不滿,基于這個情況,市政府答應在中山公園地鐵施工現場旁邊騰出一塊空地,再建一個中山公園。
石磊終于把父親接過來住了,父親也沒有再提要去中山公園。石磊希望中山公園被恢復了以后,再帶父親過去。只是不久,父親反應變得遲鈍起來,什么東西都丟三落四,記憶力衰退得驚人,往往端著飯碗去廚房盛飯,到了廚房,他會忘了這到底是去干什么。石磊帶他去看了醫生,醫生告訴他是老年癡呆癥的征兆。對于這個病,也沒有什么特效藥,醫生一再叮囑石磊,家人要多關心老人的生活,多陪他說說話,多跟他在一起,才能緩解病情的惡化。
回家后,石磊跟父親提起了中山公園,他說那里有成群結隊像他這樣年齡的人在唱越劇,那些老太太戴著擴音器,臉上施著粉黛,唱得整個中山公園的上空回繞著她們的歌聲。父親安靜地聽著,仿佛石磊在跟他說一件稀奇的事情,只是他提不起興趣來,很快在沙發上睡著了。
中山公園重新開園的時候,石磊帶著父親一起去了那里,往日的老人們都回來了,他們仿佛憋了幾個月后,更有精神了,有幾個老太太還搶著話筒唱,爭得面紅耳赤。石磊把父親領到了一張石椅上坐下來,對于那些他曾經很癡迷的越劇選段,父親回憶了很久,只偶爾地表現出一陣激動。公園里還有老人在放風箏,各種各樣的動物都有,有兇猛的老鷹,漂亮的蝴蝶,狹長的蜈蚣,黑色的鯊魚,父親對風箏卻產生濃厚的興趣,那些動物漂浮在空中,確實讓人高興,石磊看到很久沒笑的父親終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