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 濘（組 詩）

林柏松

泥 濘（組 詩）

林柏松

泥 濘

這是靈與肉被拐賣的時辰

所有的幽靈都在每一件事物里貪婪

霧氣般的愛情 穿過

霧氣般的月亮屋 然后蒸發

一聲聲高貴的犬吠詢問夜晚

那些豪華轎車將駛向何處

我被困在一個夢里 它的墻

沒有堅固性 沒有重量

在城市沒有愛情的日子里

黑暗成了某種氣味的容器

生活和城市涌動著泡沫

我在一頁泡沫似的紙上寫詩

寫一些毫無血色的詩句

那些支撐生命的可愛事物

埋入時間的根部

在一些呼喊聲里陳列著

等待出土問世

一片擠滿手臂的大海

無心之石浮浮沉沉

細想想 來來往往的海的喧響

只能落在海里嗎

岸邊 少女群居的窸窸窣窣聲

像穿過燈芯草的風

婉轉成時尚的一個分支

每每閃爍時 她們無法

靜下來守住自己的許諾

更無人背叛這個構思

在每一個路口 她們又如

廣告般地玲瓏在現場

麻木的街道末端

一盞街燈半死不活地

懸在一棵亂倫的樹上

于昏暗中窺視著人和錢幣

正在交換著冰冷的反影

那反影像空空的瓶子

卻長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有人把它們緊緊擰在一起

讓叮當聲敲打著城市的昏昏欲睡

悲戚飄去 慟哭而來

像風暴肆意地登陸

我看見很多張臉掛在窗口

很有趣 又很抽象

那自天外沖涌而來的水

使眾多生命死于火災

然后將我絆倒

砸濺出心的巖漿

我帶著切膚之痛呼喊

卻無人把我從泥濘中扶起

就在我的前面

街道如一根腥咸的繩子

成為這座城市最后的線索

和僅有的遺言

孤獨游戲

命運是一泓天外來水

我無法探訪它曠世的源頭

黃昏倒塌后 疼痛

更加尖銳起來

醫院長廊的手臂越是粗糙黑暗

疼痛的細節就越是細膩明亮

莫名的藥味吸入硬化的肺葉

我在生與死之間大口喘息

外界已沒有嘈雜

只有失眠兇狠地吵鬧

我索性用一根輸液用過的塑料管

編織一朵不能呼吸的小花

小花泛著淺淺微笑

與我牽著手私語

為我一生的折磨鎮痛

為我今夜的孤單鎮痛

在我的視線之外

有很多花朵插在命運之中

那些擁擠的呻吟和無奈

正以特有的硬度和更快的速度

向先行者一步步逼近

黑暗 猶如十萬只寒鴉

在窗外翻飛

我裹緊被子 偷偷流著淚水

像在夜的孤島上游蕩

那朵小花端坐床頭

猶如一次愛情

照亮了我的全身

夢 者

夢總在陽光的背面生長

使靈魂受盡揶揄

迅疾如鷹的羽翅

翼撲在夢者身上

爪抓在夢者的心上

夢 奸笑著

晃動貓頭鷹似的頭

似乎它完全記錄著夢者

為了活下去的全部罪惡和遭遇

以及慘不忍睹的傷口

夢喜歡把真實的情節

編造成離奇而虛假的故事鏈條

然后死死勒住夢者的骨頭和肉

所以夢者給人的印象

總是顯得形容枯瘦

并把死亡重復一次又一次

一只骷髏擊掌而歌

重申被綁架的厄運

在黑暗中 只有死者知道

沒人有機會逃出夢魘

在夢的隧道盡頭

陽光強烈地照射著

夢者赤身裸體

倒立著交換腐爛

然后被夢的腳踹擊得

血肉模糊

而夢者如無事一樣

照樣癱在床上

對著墻壁咯咯地怪笑

并煙囪一樣吐著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