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拉美激進左翼政治的形成和發展

■ 朱曉暉/文

當代拉美激進左翼政治的形成和發展

■ 朱曉暉/文

從20世紀90年代起，拉美國家實行的西方傳統政治體制和新自由主義經濟模式逐漸暴露出固有的弊端，部分國家政治、經濟和社會矛盾急劇上升。以委內瑞拉、玻利維亞和厄瓜多爾為代表的的激進左翼政治力量異軍突起，成功依靠廣大中下層民眾的支持通過民主選舉上臺執政。激進左翼政權通過實施擴大民主參與、變革政治經濟體制和改善社會民生等有力舉措，在曲折中逐漸站穩腳跟。這一時期的拉美激進左翼的政治形成和發展過程值得我們深入關注。

形成背景

20世紀90年代初，隨著冷戰和兩極格局的相繼結束，政治多極化和經濟全球化趨勢為拉美左翼力量帶來新的發展機遇。

一、傳統政黨影響下降

20世紀70年代末，迫于形勢發展的需要和國內外壓力的不斷增長，巴拿馬、厄瓜多爾、尼加拉瓜、秘魯、玻利維亞、阿根廷、烏拉圭、巴西和智利等國軍人政權先后還政于民，“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席卷拉美。到80年代末，多數拉美國家成功實現民主化轉型，重新確立以三權分立和總統制、多黨制、普選制為核心內容的西方民主政體。然而部分國家的傳統政黨卻在執政過程中出現了政治改革乏力、政府更迭頻繁、黨派斗爭激烈、行政效率低下、貪污腐化盛行等問題，導致其執政能力和政治聲譽受到嚴重沖擊，民眾求新求變的意愿逐步上升。1992年，時任委內瑞拉空降營中校營長的烏戈·查韋斯發動政變，但最終失敗被判處監禁。2003年和2005年，玻利維亞的桑切斯、梅薩兩任總統先后因國內抗議活動辭職。1997年、2000年和2006年，厄瓜多爾的三任總統布卡拉姆、馬瓦德和古鐵雷斯被迫下臺并逃往國外。

二、西方模式逐漸失靈

20世紀七八十年代，為應對進口替代工業化政策帶來的增長停滯、內需低迷、出口下降和外債高企等問題，拉美國家尋求并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資金支持和債務重組計劃，同時也接受了其調整經濟政策、開放市場等附帶條件，新自由主義模式由此在拉美確立。在國企私有化、放松外資限制、經濟體制市場化、本幣同美元匯率掛鉤等政策帶動下，拉美國家宏觀經濟普遍好轉，先后擺脫“失去的十年”陰影。但自從90年代起，部分國家國內產業發展緩慢，對外資和出口又過度依賴，逐漸暴露出國內經濟嚴重的結構性問題。玻、厄均為安第斯地區重債窮國，政府治理水平較弱，兩國實行的能源價格和“美元化”改革非但沒有走出經濟困境，反而造成經濟結構失衡狀況不斷惡化。

三、社會矛盾愈演愈烈

拉美國家在奉行新自由主義模式過程中，不約而同地片面追求經濟較快增長，因此在政策的整體規劃中存在不少缺失，集中表現在與經濟政策配套的分配、教育、醫療、衛生等社會政策沒有跟進改革。以委、玻、厄為代表的部分國家經濟結構調整艱難，農村發展落后，失業增加、兩極分化、生活水平下降和治安不靖等社會問題長期未能得到有效緩解，國內不同民族、地區和階層間矛盾趨于尖銳，少數族群和弱勢群體處境艱難，民眾價值取向和利益訴求多元化、“碎片化”趨勢逐漸顯現，地方分離主義、反政府武裝和恐怖活動也乘勢有所抬頭。

思想基礎

當代拉美激進左翼政治是拉美眾多思潮演變、發展和交互影響的結果。20世紀特別是50年代以來，伴隨民族民主運動和社會主義運動的蓬勃開展，拉美大陸原有的基督教教義、印第安主義和玻利瓦爾主義等思想[1]，與民眾主義、社會主義政權的有益實踐和近年來部分左翼學者提出的新觀點、新論述相匯合，共同構成了當代拉美激進左翼政治的思想基礎。

一、民眾主義思想的根植積淀

20世界20年代，民眾主義思想在拉美民族民主革命運動中產生并逐漸傳播。30年代，拉美首個民眾主義政黨在秘魯創立。此后，卡德納斯、瓦加斯、庇隆和貝拉斯科等民眾主義政治家陸續在墨西哥、巴西、阿根廷和厄瓜多爾總統選舉中獲勝上臺[2]，有的還實現了多次執政。卡德納斯等人共同主張擴大政治活動參與范圍，打破傳統的精英政治藩籬；著力塑造個性化政治形象，充當中下階層代言人；積極發展民族經濟，適度限制外國資本；努力消除貧困現象，保障勞工權益等。執政期間，上述各國均不同程度地實現了發展，社會矛盾有所緩解，民眾主義政權贏得中下層民眾的普遍擁護。

二、社會主義模式的示范效應

1959年，古巴建立了拉美乃至西半球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半個多世紀以來，古巴歷經蘇東劇變、美國的經濟封鎖、軍事恫嚇和自然災害頻發等嚴峻考驗，始終高舉革命旗幟，建立了充分體現公平正義的分配、教育和醫療等社會政策，展現了獨立自主形象，古巴式的社會主義思想及實踐模式在拉美左翼民眾中得到廣泛傳播。此外，50年代危地馬拉的阿本斯政府和70年代初智利的阿連德政府在短暫執政期間，也分別推行帶有激進色彩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政策，取得積極的社會反響。

三、當代左翼學者的理論成果

20世紀90年代，在墨西哥執教的德國學者海因茨·迪特里希等人提出，創立“價值經濟”（又稱“等值經濟”）體制，并以此取代由新自由主義模式實行的“價格經濟”，使直接生產者能夠以民主的方式控制經濟，從而避免剝削行為，保證社會公平。迪特里希還提出“21世紀社會主義”的政治理念，即通過絕大多數民眾在國家經濟、政治、文化和軍事生活中的廣泛參與并行使決策權[3]，實現拉美國家真正的獨立自主。

發展進程

20世紀90年代以來，委內瑞拉、玻利維亞和厄瓜多爾國內激進左翼力量抓住時機，宣揚“激進變革”為核心的政治理念，加強理論和組織建設并積極開展群眾運動，使自身實力獲得顯著提升。上臺后，委、玻、厄執政黨分別將其政治構想付諸實踐，著力打造嶄新的社會制度，不斷應對嚴峻的內外挑戰。縱觀當代拉美激進左翼政治不斷深化和擴展的過程，呈現出較強的階段性特點。

“突破”階段（1994—2005年）。

在查韋斯的有力領導下，委內瑞拉率先成為拉美激進左翼政治的主要舞臺。1994年，查韋斯出獄后深入偏遠地區宣傳其左翼思想，后又組建“第五共和國運動”，吸收退伍軍人和中下層民眾參加，實力不斷積蓄壯大。1998年12月查當選總統后，委激進左翼政權在曲折中得到發展。2002年4月起，查韋斯依靠軍方和中下層民眾的支持，先后粉碎了反對派發動的政變，結束了長達123天的全國大罷工。2004年8月，委舉行“罷黜性全民公決”，查韋斯獲勝并免遭罷免。2004年10月和2005年12月，委分別舉行地方中期選舉和全國代表大會（議會）選舉，執政黨均獲得壓倒性勝利，牢牢掌握了政治主動權。

“擴展”階段（2006—2008年）。

在這一時期，拉美激進左翼政治版圖進一步擴大，進取與聯合勢頭持續上升，意識形態色彩更加突出。2006年1月，“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領導人埃沃·莫拉萊斯就任玻利維亞總統。12月，查韋斯再次連任。2007年1月，“主權祖國聯盟運動”領導人拉斐爾·科雷亞就任厄瓜多爾總統。莫、科二人執政后，推動制定新憲法、實施能資源國有化和土地改革等政策，并同傳統政黨和地方勢力展開激烈較量。委建立和主導的“美洲玻利瓦爾選擇”（又譯“美洲玻利瓦爾替代計劃”）成員迅速擴充，合作機制不斷深化，成為拉美激進左翼政權團結合作的重要平臺[4]。

“鞏固”階段（2009年至今）。

拉美激進左翼政權建設繼續發展，但在政策失誤、傳統勢力抵制和國際金融危機沖擊下，不穩定因素有所上升，執政形勢面臨更多挑戰。2009年2月，委通過全民公決取消總統連選連任限制，查韋斯主導的黨政集權體制進一步強化。12月，莫拉萊斯在玻總統選舉中成功連任。2010年9月，委執政聯盟在全代會選舉中受挫，反對派力量回升使查執政受到的牽制增多。同月，厄爆發警察騷亂，科雷亞總統遇襲受傷并一度遭到圍困，政府權威有所下降。

分析和展望

近20年來，委內瑞拉、玻利維亞和厄瓜多爾等國激進左翼政治力量一方面抓住時代機遇，通過宣傳和實踐帶有激進色彩的理念政策，總體上實現了自身力量的發展壯大。一是注重激進意識形態傳播和領導人形象塑造。有效動員和引導民眾熱情，實現民主范圍和參與程度的擴展提升。二是不斷創新理論思想。查韋斯和科雷亞分別提出的“21世紀社會主義”和莫拉萊斯的“社群社會主義”在聯系本國實際的基礎上，共同組成當代激進左翼政治理論的基本框架，豐富和發展了激進左翼政治的時代內涵。三是徹底變革各項內外政策。特別是大幅增加對社會領域的投入，成功贏得中下層民眾廣泛支持，有效鞏固了執政基礎。

另一方面，拉美激進左翼政治在經歷上升后，發展勢頭受阻等問題有所顯現，發展前景不確定性增加。當前，激進左翼政權一是應加強自身建設，提高思想、理論的系統性和政黨組織的凝聚力，改變權力集中和領導人個人色彩突出等問題，并結合內外形勢需要，實現自我完善和發展機制化。二是應不斷積累充實執政經驗，靈活有效地處理同保守勢力、富人階層等反對派間的對立分歧，避免動輒采取過激做法，努力推動社會共識的形成。三是應以意識形態為切入點，主動調整同地區大國和中右翼國家關系，積極化解美國的戰略擠壓和分化離間政策，為自身的長遠發展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逐漸消退，新興大國群體性崛起的局面形成，國際形勢仍將處于復雜深刻變化之中。拉美“左”、“右”政治力量間的關系將繼續深度調整，“左”強“右”弱政治格局的回擺勢頭恐將進一步拉大。拉美政局在保持總體穩定的基礎上，各種區域性和局部性挑戰可能增多。面對目前發展中出現的問題和“模式之爭”等新課題，當代拉美激進左翼政治的探索進程仍將任重道遠。

(作者單位：外交部拉美司)

（責任編輯：劉娟娟）

[1] 袁東振.拉美社會主義思想和運動：基本特征與主要趨勢[J].拉丁美洲研究:2009,1:10.

[2] 蘇振興.拉美國家現代化進程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351.

[3] 袁東振.拉美社會主義思想和運動：基本特征與主要趨勢[J].拉丁美洲研究:2009,1:7.

[4] 2009年6月，“美洲玻利瓦爾選擇”更名為“美洲玻利瓦爾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