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政府頒布“禁官令”的深層用意

■ 王 楠/文

俄羅斯政府頒布“禁官令”的深層用意

■ 王 楠/文

2011 年8 月29 日，俄羅斯總統助理阿爾卡季·德沃爾科維奇透露，俄第一副總理維克托·祖布科夫不會離開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董事會，何時離開將會根據公司利益做出決定。就在2011 年3 月，俄羅斯總統梅德韋杰夫在馬格尼托哥爾斯克經濟現代化會議上宣布政府高官退出國有企業管理層，以利于公平競爭，改善俄羅斯的投資環境。隨后，俄羅斯總統辦公廳便發布正式的書面政令，要求目前在17 家大型國有企業任職的三名副總理級、五名部長級高官在7 月1 日前全部辭去在企業中的兼任職務。俄羅斯媒體將這項措施稱為“禁官令”。 祖布科夫的表態為此次“禁官令”的未來走向添加了新的變數。

“禁官令”的深層原因

俄羅斯目前的經濟管理模式受蘇聯傳統影響很大，這種模式的特點是國家對于企業經營活動具有很強的影響力。根據俄媒體統計，目前俄政府的9名副總理在10余個國企擔任董事會或監事會主席，16個政府部長在10個國企董事會任職，205名其他級別的政府官員在47個大國企任職。[1]不僅是俄政府高官在國有企業內部擔任擁有決策權的重要職務，而且政府往往會制定大型國有企業的發展計劃，指導其日常經營活動。可以說俄羅斯的國有企業更像是“國營”企業。

任何一種管理模式都不是絕對好，或者是絕對差，都是有利有弊。集權的管理模式雖然可以使企業服務于國家的需要，但是這種管理模式有內在的弊端。首先，不利于創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經濟環境，國有企業擁有優勢的政治權力資源，在規則制定上影響力非常大，在這種環境中企業效率低下，而且這種不公平的環境不利于吸引外資。從本質上講，這種內在不公正、不公平是不符合現代市場經濟公平競爭原則的。面對這樣的市場環境，外國投資者也往往是望而卻步。其次，集權的管理模式也是孳生腐敗的根源。不難想象，作為經營者而同時又是“裁判員”的俄羅斯政府高官會很難不利用手中權力謀取私利。經濟現代化和反對腐敗是梅德韋杰夫治國思想的兩個主要方面。[2]梅德韋杰夫要求政府高官退出企業管理層，符合其政治邏輯，一方面可以使國有企業經營更加獨立，減少政府干預程度；另一方面，也可以削弱政府高官的影響力，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高官從國有企業中謀利。

從更深層面可以看到，作為一位出生于受西方影響頗深的圣彼得堡的俄羅斯總統，梅德韋杰夫的經濟現代化邏輯顯然是不同于俄羅斯的傳統的。有學者稱之為“去斯大林化的現代化”。[3]歷史上彼得大帝和斯大林領導的現代化均伴隨著專制和中央集權，[4]政權在現代化過程中扮演支配地位，內在的邏輯是經濟的發展是為國家的強大服務的。缺少個人激勵機制導致的結果是，市場經濟和商業精神并沒有產生起來，經濟活動依賴于國家，這樣的現代化模式催生了大量低效的國有企業。梅德韋杰夫現代化的指導思想帶有濃厚的自由主義的色彩，重點在于建設適應市場經濟的競爭機制，鼓勵私營經濟的發展，減少國有經濟的成分，這也是“去斯大林化”的重要內容。正如梅德韋杰夫所說，“不管我們擁有多少國有企業，現代化首先取決于私人經濟的努力，而且必須在競爭的環境之中。政府的工作是為國內外企業提供良好的商業環境，以及公平公正的競爭環境。”[5]政府高官退出國有企業管理層可以減少國有企業特權，從而使之與私有經濟公平競爭，創造吸引外資的良好環境。從另一方面講，也是為減少國有經濟比例提供條件，兼任國企高管的政府高官是國有企業的保護傘，并不是所有高官都贊同梅德韋杰夫經濟現代化措施的[6]，而繼續私人化是俄羅斯政府既定的目標。

“禁官令”的現實原因

俄羅斯現在的經濟管理模式，形成于普京時期，普京上臺后通過打擊拉攏寡頭，將大型企業重新置于政府控制之下，建立了國家資本主義。現在的經濟管理模式帶有強烈的普京色彩。政府高官退出國有企業管理層削弱了政府對于國有企業的控制力，與普京主義相悖，但不能就此得出梅普產生齟齬的結論。經濟現代化也是普京時期就確定下來的目標，“通過俄羅斯經濟現代化，來克服慢性倒退并推動國家到達更加現代的發展水平”。[7]而且《2020年前俄羅斯社會經濟發展戰略》也是在普京總統末期由經貿部制定的。應該說普京是贊同經濟現代化的，政府高官退出國企應該是梅普共同的決定。而在媒體中不少見的“梅普關系緊張”等論斷有炒作的因素。

在政權內部，普京和梅德韋杰夫治國理念有所不同，二者雖然在經濟現代化目標上是一致的，但實現現代化的手段卻有所差異。普京之所以還能接受梅德韋杰夫的經濟現代化措施，一方面是迫于俄羅斯自身的需要，[8]另一方面梅德韋杰夫并沒有偏離普京主義的道路。雖然梅普的分歧反映出俄羅斯未來道路選擇的不同，但實現經濟現代化是其共同目標，正因為此，梅普才能共同決定政府高官退出國有企業管理層。普京辦公室發言人稱，兩人在“改善政府執行效率”問題上達成一致。“數名高官離職，不是臨時決定，而是之前就已經擺上政府日程的。”也正因為二元政權事先已經達成默契，才能夠保證“禁官令”等一系列相關政策的推行，也正因為如此，這一項政策能夠得到貫徹。

2012年是俄羅斯的總統選舉年，自梅德韋杰夫2008年上臺以來，一直被一些媒體視為普京總統的傀儡。而作為一位年輕有為的政治家，梅德韋杰夫不可能甘心被歷史視為過渡人物，而一定想有所作為。現代俄羅斯發展的大戰略已經在普京時代確定下來，在這方面的大變動將意味著削弱梅德韋杰夫自身的政治基礎，畢竟他的當選離不開普京的支持。梅德韋杰夫執政最初推行的反腐敗行動并未收到明顯效果。在任期剩下最后一年的時候，梅德韋杰夫總統按照自己的構想行動也不難理解，畢竟留給他表現的時間不多了。

“禁官令”的影響

從政策本身來看，馬格尼托格爾斯克會議提出的十項決議，包括政府退出國有企業管理層仍沒有觸動國家資本主義的根本。經濟管理模式是一個復雜的系統，涉及所有制結構、決策體制、政企關系、管理組織、分配等一系列方面。梅德韋杰夫的這些措施只觸及皮毛，未動筋骨，即使以獨立經濟人士代替了政府高官擔任國有企業高管，國有企業仍然主要聽命于政府。值得注意的是馬格尼托格爾斯克決議的十項建議都是短期計劃，期限最長不過2011年年底，可能梅德韋杰夫尚未做好準備推進中長期的經濟現代措施。從總體上來看，中右的力量仍然遠在中左之上，梅德韋杰夫現代化之路還面臨諸多困難。在馬格尼托格爾斯克會議之后，政治評論家亞歷山大·納瓦里內便認為，梅德韋杰夫的努力不會成功。[9]隨著杜馬和總統大選的臨近，俄羅斯政權內部政治張力也在加大，兩者分歧可能會日益明顯。負責對外事務的總統干涉到了總理負責的經濟事務，俄羅斯內部事務可能越來越多地打上梅德韋杰夫的印跡。

從政權結構來看，政府高官退出國有企業管理層直接打擊了俄羅斯副總理謝欽、庫德林等人的個人政治影響力，而謝欽、庫德林普遍被認為是普京團隊里的人。但這并不意味著普京勢力的削弱，二人仍舊保留政府里的職務，仍然是政府決策層的重要成員，還可以利用手中的權力影響俄羅斯經濟。俄羅斯政權歷來有“周圍的人”的傳統，最高權力周圍的人即使沒有較高的官職，但也對國家政治生活產生巨大的影響。謝欽、庫德林仍然處于俄羅斯政權最核心的部位，普京的政治勢力并未削弱，相反或許能夠得到加強，因為這些離開國有企業的俄羅斯政府高官能夠更大限度將注意力放在政策制定上，對國家政治、經濟、文化施加更大的影響。

政權外部不同政治力量對于馬格尼托格爾斯克決議也有不同聲音，4月4日杜馬圓桌會議反映了不同政治力量的分歧。商業代表和自由主義者表達了支持意見，政治分析家加盧什卡稱贊為“近幾年最好的聲明之一”。俄羅斯共產黨反對去斯大林化的計劃。限于政治力量在俄羅斯議會內部力量薄弱，這兩派的觀點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

（作者單位：外交部辦公廳）

（責任編輯：劉娟娟）

[1] http://news．ifeng．com/world/ detail_2011_04/05/5557827_0．shtml

[2] 邢廣程．梅普組合：有譜還是沒譜？[EB/ OL]．http://www．infzm．com/content/51425

[3] 程偉．梅德韋杰夫‘去斯大林化的現代化'評析[J]．俄羅斯研究,2010:3．

[4] http://www．foreignpolicy．com/ articles/2010/05/10/russia_modernizes_the_old_ fashioned_way

[5] http://www．businessinsider．com/hasmedvedev-really-modernized-russian-industrycheck-out-the-consolidation-trend-in-dairy-2010-6

[6] Т а т ь я н а С т а н о в а я: 《в ы с т у п л е н и е и н а с т у п л е н и е》, http://www．politcom．ru/11685．html

[7] http://www．channelnewsasia．com/stories/ afp_world/view/1019688/1/．html

[8] 馮玉軍．對梅德韋杰夫‘全面現代化戰略'的幾點思考[J]．中國戰略觀察,2010:8．

[9] http://www．ng．ru/newsng/2011-04-04/100_obzor04041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