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蟲物語

●郝永勃

小 引

昆蟲是為花而生的，花是為昆蟲而開的。

草上的花朵，花上的昆蟲。

一張又一張的卡紙，讓草長綠，讓花不敗，讓蟲再生……

想象，美來自想象。

紅花綠葉，是綠葉襯托了花，還是花襯托了綠葉。

草蟲之間，動與靜的關系。

世界是互動的，生物鏈無始無終。

1

花香四溢，書香彌漫。

兩只蝴蝶，飛呀飛；風傳遞著花開的信息。招蜂引蝶，為哪一朵花而來，為哪一朵花而去？

莊子夢到的是哪一只蝴蝶，迷戀的是哪一只蝴蝶？蝴蝶夢到莊子了嗎，他迷戀上了莊子了嗎？

梁山伯與祝英臺，誰化為了誰，愛情轉換成了愛情，美成全了美。

蝴蝶在上，花草在下。

蝴蝶的演化過程，人生的升華過程。

與王國維“境界說”，有異曲同工之妙。

以變應變，以不變應變，以變應不變。

從人的角度看蝴蝶，從蝴蝶的角度看人；你中有他，他中有你；從人的角色看花，從花的角色看人；天人合一，物我兩忘。

2

花期已過，當你尋找花朵的時候，看到的是果實。

蝴蝶，飛行著的花朵，在綠葉停留的瞬間，將美麗定格在了那里。

對美麗的昆蟲來說，危險無處不在。在枝葉的另一面，一只眼觀六路的螳螂，虎視眈 眈，在尋覓自己的獵物。

螳螂生有三角型的頭部，很大的復眼，細長的觸角，兩對翅膀，三對足，它的一對前 足，像鐮刀一樣鋒利，它是昆蟲的斗士，膽大心細，無所畏懼。

如果將螳螂放大無數倍，那么它注定了將是變異了的恐龍。

人以自身為尺度，將昆蟲分為了益蟲與害蟲。螳螂是后捕捉害蟲的高手。

蝴蝶是益蟲，還是害蟲？也許它什么也 是，什么也不是。

美，賞心悅目的美；力，驚心動魄的力。

倘若說，蝴蝶代表了昆蟲中的美，那么螳 螂則是代表了力。

和諧是一種美，包容是一種美，依存也是一種美。

當我們能夠發現美的時候，我們也變成美的一部分了。

3

蝴蝶飛走了，蝴蝶采花去了，正有另一只蝴蝶在花叢中，等待著它的來臨。

螳螂是綠色的守護者，是花朵與果實的守 望著，是從容機警的戰士。

螳螂拳，聰明的人，從螳螂的一招一勢中，悟到了什么。它的靈活機動，它的防守與攻擊，它的穩準狠……

綠葉被蠶食了，在綠葉的背面，在糾結的絲蔓上，一只小小的瓢蟲，身穿紅色的斑紋外衣，展翅欲飛，它自知不是螳螂的對手。

這里是螳螂的領地，螳螂已經注意到了瓢蟲的存在，瓢蟲必須盡快地離開。

螳螂是孤獨的，習慣了特立獨行，獨來獨往。螳螂，天性好斗，與蝗蟲斗其樂無窮，與蟬斗其樂無窮，與影子斗其樂無窮……螳螂是人類忠實的朋友。

與其它的昆蟲不同，螳螂在本能上，不逃避人。人在它的近處，它既不飛，也不跑。在螳螂的身上，有一種紳士氣。

4

蝗蟲是學名，螞蚱是小名，蚱蜢是筆名。叫什么都是一回事，它就是它。

細長的身體，要么是綠色，要么是黃褐色。你知道它有多少種類嗎？世界上約有12000種，中國有700余種。它被我們定義為農林害蟲。

一只蝗蟲，讓你想到鋪天蓋地的蝗蟲。集體的力量，勢不可擋；個體的力量，微不足道。

蝗蟲，它的彈跳力，在昆蟲界，首屈一指。它后足腿節精壯，力大無比。

當它落在禾本植物的果實上，這個貪吃的家伙，它每天的飯量，大約與自己的體重相等。

它立足的草枝，搖搖欲墜；另一根枝杈上，殘存的果實，是它吃剩的節余。

本能在起作用，本能最給力。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蝗蟲善飛，當它們成群結隊，“黑云壓城城欲摧”，當它們形成龐大的集團，能將下午變成黃昏，將黃昏變成夜晚……

一連幾天，它們能一起飛越海峽，速度驚人，從一地到另一地，飛蝗帶去蝗災。

蝗蟲，在盤中，它是美餐；在畫中，它也有美感。

5

它是誰，它從哪里來，它要到哪里去？

牛虻，它是牛虻嗎？

在網上，搜索來，搜索去，像牛虻，又不像；不是牛虻，又會是什么？

年輕的時候，讀伏尼契的小說《牛虻》，英雄的事跡令人冥想，那個臉上有一道傷疤的男人，那才叫酷，那才是青年人的范兒，而崇尚英雄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牛虻，在昆蟲界，也是英雄的象征，它以吸血為生。牛，它比牛更牛。

我至今也分不清牛虻與飛蠓的關系，它們是不是同類？總之，它們都靠吸血存活。

它像不像飛蠓？

幾年以前，看過詩人梁小斌的短文《我與飛蠓》，印象深刻。

他講述的故事，也是寓言：“一個老長工因欠別人的債務自愿地被捆在樹干上，債主說，你只要讓飛蠓咬上半個時辰，債就一筆勾銷。飛蠓如同黑色布幔蓋滿了老長工的全身，這種蟲子在咬老長工的血，他的小孫子實在不忍心，就去驅趕飛蠓。飛蠓轟然而起，接著重新落定，老長工咽氣時說：‘不要去趕它們，它們吃飽就不會動了。’”

它可能是牛虻，可能是飛蠓；可能是什么，可能什么也不是。

在支離破碎、殘缺不全的枝葉上，它發現了一只瓢蟲，而瓢蟲還沒有發現它。

它們在接近，距離越來越短，箭在弦上……

6

昆蟲界的隱秘，無窮無盡。

在飛行中，它已經從一種植物上，降落到了另一種植物上。

石榴樹，花果一體。它居高臨下，在俯視著獵物。

那只瓢蟲呢？

昆蟲界的生存法則：要么兇猛，要么偽裝，要么迅速，要么生育能力強。

在高處，它在等待時機，發起攻擊。

在赤裸的枝干上，一只愚蠢的蟲子，在緩慢地向上蠕動，目標已經被鎖定。

它像一個狙擊手，藏在石榴上，就像石榴的一部分，它不動聲色，它在觀察著對手。

一只蟲子，拖著它飽滿的腹部，低著頭，順著枝干，向著石榴花的方向，在移動……

弱肉強食，蟲子是無辜的，它那小小的頭顱，短小的翅膀，弱小的腿足，能自救嗎？一副麻木不仁的表情。

一步一步地臨近，陰險者有陰險的理由，犧牲者有犧牲者的原因。誰能怨誰？

昆蟲的本能，赤裸裸地表現出來了。

7

對瓢蟲的好感，由來已久。

南瓜，在風中晃動，葉子伴隨著南瓜。

在生活困難的日子里，一片南瓜地，救活了一座村莊。生命力，南瓜的生命力。

在一個南瓜上，看到了瓢蟲，瓢蟲是警覺的，它預感到了危險的信息，在南瓜的下方，有一只不懷好意的天牛。

天牛，它的甲，像兩把鋒利的鉗子，它在示威，它也想捕食瓢蟲嗎？

這個丑陋的家伙，它有自己的思想嗎？

瓢蟲是美的，紅與黑，瓢蟲置身哪里，哪里就有亮點。

天牛，如果牛虻，或者飛蠓，湊在一起的時候，也會相互攻擊嗎？在同一個級別的決斗，看著才有意思。

針對弱小者，看不出強者的強大。

天牛僵持著，如果瓢蟲不飛走，那么會怎么樣？

瓢蟲，趕快飛走吧，飛得越遠越好。

8

當我們承認自己的無知時，也許就多少有點覺悟了。

一只葫蘆上，爬著一只蟈蟈，我們小時候喊它叫叫，也稱哥哥。

諺語說：“蟈蟈叫，夏天到。”

三十多年前，在花山近處居住的日子里，常常上山去捉蟈蟈，它的聲音悅耳動聽。

從7月到9月，是它叫的最歡快的時節。從卵到若蟲，再到成蟲，三個階段的歷練，五六次蛻皮，已經到成熟期了。

聲音是一種呼喚，人喜歡將個人的好惡強加于昆蟲。

為昆蟲起的名字，折射出人的愿望。

葫蘆里裝著什么？

蟈蟈在叫，哥哥在叫，發出的是同一種聲音，唱出的是同一首歌。

雌蟲尾端的劍狀物，插入土中，繁衍生息。

9

螳螂，又叫刀螂，它完美的獵食，將一只螞蚱置于死地。

螞蚱的腿斷了，斷腿逃生，已無能為力。螳螂的姿勢，瀟灑，放松，像一個舞者。

南瓜懸掛在它們的頭上，它們懸在半空中，可以想象，不是從南瓜上，就是從枝葉上，捕捉到的獵物，螳螂之于螞蚱，就像貓之于鼠。

螳螂是昆蟲世界的強者。它面對蜘蛛，面對黃蜂，面對天牛……誰勝誰敗，它們較量過嗎？

螞蚱，蝗蟲，叫什么都一樣，遠遠不是它們的對手。

螳螂攻擊蝗蟲，迅雷不及掩耳，直取它的頸部，致命的一擊，使蝗蟲失去了知覺，陷入癱瘓的境地。

萬物一理，獅子捕食比自身碩大的野牛，獵豹捕食斑馬，莫不如此。斷其頸部，扼住命運的咽喉，以致其喪失斗志，任由擺布。

“本能就是天才。”這是法布爾的論點。

10

這碩大的果實，與它有關，還是無關。

蝗蟲，它的眼神中，流露出緊張與懷疑，它似乎聽到了一種風聲，那邊，就在那邊。

它的觸須，細如發絲，預知到了什么？

巨大的果實下，不是它久留之地，在它奔波的途中，有驚有險，有驚無險……

被它蠶食的綠葉，與果實休戚相關。

它看到了什么，它本能地預感到了什么。

一只遠離了群體的蝗蟲，驚惶不安。它隨時準備著跳躍，飛奔，逃離捕食者的視線。

它看到過同伴的命運，落在螳螂的爪子下，在劫難逃。在益蟲與害蟲的界定中，它已經被劃為了后者。

與生俱來，在無助中，保持一種警覺。

當蝗蟲成災的時候，在莊稼地里，它們發出的聲音，像許多鋸，在同時鋸木頭。

從量變到質變，從小到大，從蝗蟲的身上，我們也許能得到些許的啟示。

你看蝗蟲，蝗蟲也在看你。

11

喜從天降。昆蟲界的喜蜘蛛，就像鳥類中的喜鵲，也不知為什么，會給人喜慶的暗示。

網，生活中布滿了網，有形的網，無形的網；人情的網，人性的網；關系網密布，世俗網交織。

蜘蛛是織網的天才。它的腹部生有“紡織器”，分泌物結成了網狀。蜘蛛的習性決定網的形態，最精致最常見的要屬車輪狀圓網了。

蜘蛛在扁豆的枝蔓與綠葉間，編織起自己的網絡。像獵人設置的陷阱。

工于心計。它在織，不停地織，等待著蚊子，等待著蒼蠅，也等待著其他的蜘蛛，自投羅網。

蜘蛛的愛情，喜憂參半。書上說，“雄蛛求愛時，都要在雌蛛面前做一番舞蹈表演，邊舞蹈邊小心翼翼地向雌蛛靠近。如此雌蛛不動，并輕輕地抖動它的觸須，就表示接受對方的愛情，然后進行交配。但交配后，大多數雄蛛會被饑餓的雌蛛吃掉。”

這一只色彩斑斕的蜘蛛，在編織著一張八卦網。絲線繞開了那兩朵紅花，它需要在結實的枝干上糾纏，目的性很強。

為什么，也不為什么，它在辛勤地織網，為織網而織網。

小 結

寫這些文字，出于興趣。

即興而作，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快樂的日子。

面對實物，在常識與通識的前提下，一邊欣賞，一邊想象與書寫。

書是要讀的。寫作的過程，也是學習的過程。

昆蟲的世界太大了。迄今為止，科學家們一共發現了將近100萬種昆蟲。這里寫到的昆蟲，如滄海一粟。

觀察昆蟲，認識昆蟲。在寫作中，有一種快感。

習慣決定人的行為方式。

想寫就寫，想笑就笑，想做就做，只要開心就好。

這些年來，讀書和寫作，無疑是最喜歡做的事之一了。

寫作是一種自我撫慰的方式，自我開導的方式，自我欣賞的方式。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不欣賞了，還會欣賞別人嗎？

時光在一天天地流逝，還要寫下去。

熱愛大自然，熱愛生命，熱愛藝術。

這是一個多么美妙的小結，又是一個多么幸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