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

艾川

開始

艾川

開始

開始不是在起航的時候

發現水我們開始伐木

把力氣楔入木塊

開始不是在點燈的時候

陽光下我們發覺

有一小塊陰影始終無法涂改

開始不是在犁地的時候

腸胃像兩只瘋狂的野獸

把我們逼入死角

開始不是在做愛的時候

生活原本是一座沉默的火山

我們處在火山口

卻渾然不知

開始在開始之前

是一片空白

是一支憂傷的箭

挖掘

我的心里埋藏著一個憂傷的湖泊

我要用你叛離的眼神

把它挖掘

挖出汩汩的淚水

挖出早年的相思和愛

挖出那些早已腐朽的船只

在一塊殘留的甲板上

還有我們當年刻下的記號

挖出那些早已消失的風浪

那些枯萎的浪花

好像還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我要把這一生的時光

打造成無數把精巧的小鐵鏟

逆著淚水的方向 不停地挖掘

如果

如果大海的顏色不是藍色

那會是什么顏色 如果現在開始涂改

那一萬年后 愛情將會是什么顏色

如果大海不夠寬闊

那么多海水將放在哪 那么多河流怎么辦

那么多船只會不會失業

如果花朵不夠香

靠深呼吸才能聞到 如果蝴蝶不夠浪漫

靠幻想才能維持 那么這股春風將怎樣吹過

花與馬

每一朵花后面

都跟著一匹勤奮的小馬

花的美是小馬馱來的

花的香是小馬吐出的哈氣

許多人只看見了花

沒有在意那匹小馬

許多人把花摘走了

而無法牽走那匹小馬

許多人像割韭菜一樣

把春天割了一茬又一茬

而那匹小馬

始終站在花朵迷失的路口

始終一聲不吭

低頭吃草抬頭看花

不知不覺悄然長大

看花

在持續的觀看中

一朵花情不自禁地開了

嬌嫩的身體只占用一小點空間

在世上所有的拳頭中

花朵是最輕的一種

打在心上只有傷沒有痛

看花的眼累了

看花的蝴蝶困了

看花的人倚著最后的春風安然睡去

那眼里永遠噙著的是淚滴

打濕泥土的是雨水

濺在窗臺上的是記憶

熱愛

我熱愛陽光

熱愛它用億萬把靈巧的小鐵鏟

挖出我身上的鹽

我熱愛月光

熱愛它用成千上萬個晶瑩的小木錘

搗碎故鄉的池塘

我熱愛大海

熱愛它把粗糙的巖石鏤成細小的沙礫

把恨鏤成愛

我熱愛河流

熱愛它永遠的流失 流失

永不回頭

桃花說出我未說的話

這些打劫了我前世的桃花

它們留下的蛛絲馬跡

儲滿我苦痛的心

在向陽的山坡

桃花總是先于我打開自己

先于我接納最初的春風

我心里埋著一口啞巴的井

桃花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到我心里打水喝

我總是眼睜睜地

看著桃花把我的心思一口一口喝掉

而瓣瓣落花卻把我無情掩埋

紅

冥冥中有一把利斧

劈向端莊的美人

美人不躲避不怨恨 也不痛苦

只輕嘆一聲

漫山遍野的桃花就紅了

漫山遍野的石頭也紅了

漫山遍野的牛羊也紅了

唯一的牧羊人也紅了

飲水的牛羊 把紅傳給一條河流

歇腳的行人 目睹了一塊石頭的紅

牧羊人轉身 收拾起自己的紅

風吹亂漫山遍野的思緒

多年前盛開的桃花

依然紅在心口

天黑前的花朵

天黑前 我看見

一群群女人 急匆匆趕路

她們自言自語

每說出一個詞

體內的香氣就消耗一丁點

終于放慢腳步 她們的優勢

就在于經歷了長途跋涉 而不覺得累

她們把不同的自己 放在了相同的位置

她們用這樣的方式養育春天

春天因此單純而美麗

沒人知道 她們將會

奔向哪里 那些輕盈的身子

卻累壞了寂寞的花枝 有時候我想

塵世中所有的花朵都縱身一躍

驚喜的會不會是空空的花枝

我這樣想的時候 一朵花

回頭看了看我

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