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半

孟憲歧

三句半

孟憲歧

小秘書其實一點也不小，今年虛五十啦，屬狗的。

叫他小秘書，是因為他從一九八零年參加工作至今，在鄉政府秘書這個位置上，從沒挪過窩。二十多年的秘書啦，陪了三十多位鄉領導！

哪任鄉領導也得用他，他寫的報告和工作總結文字功底扎實深厚，語言流暢準確，層次分明，主題突出。

可是，哪位領導也不重用他。

這都怨他那張臭狗嘴，口無遮攔，一天到晚汪汪汪瞎叫喚，把人得罪了還不知道是咋得罪的。

用一位準備提拔重用他的鄉書記的話說，他是撅嘴騾子賣了個驢價錢。

小秘書平時愛讀唐詩宋詞，也寫過幾首隨口冒出幾句的打油詩來。

后來，他突然不知中了哪門子邪，把寫詩變成了口頭創作三句半。

比如，對他很好的那位前鄉黨委書記，外出總喜歡帶一位漂亮的女鄉干部隨從。人家領導愛咋樣咋樣，關你什么事兒？

小秘書偏偏就愛閑扯淡，在和幾個哥們喝酒時，乘著酒勁，便胡謅起來：書記出門挺講究，不帶秘書帶小妞，秀色可餐醉方休。怎么樣？真可口！

哪有不透風的墻？

書記聽說，找小秘書談話：你呀，應該把精力放在干正事上，都四十多歲的人啦，咋也得把副科的問題解決了哇？

小秘書臉立刻一紅，低頭哈腰地說：是，是，謝謝書記指點，我一定努力！

從書記辦公室出來，小秘書的毛病就又犯了，他邊走邊嘮叨：屈指算來二十年，不缺吃來不少穿，雖說沒有當上官，冤不冤？咋不冤！

后來，那位書記調縣城當局長，臨走時，對小秘書說：咋說你好呢？恐怕這輩子你沒戲啦！

小秘書仍然點頭哈腰地說：是，是，是。

書記前腳剛邁出鄉大院的門，小秘書的三句半就編出來了：吃了喝了又嫖了，走了升了發財了，摟了撈了也貪了。結果呢？全了了！

鄉里要上一個項目，書記鄉長一合計，不如趁此機會，領著班子成員出去考察考察。

于是，班子成員外加婦聯主任、文化站長，共十三人，從北方飛到了南方。

據說，讓婦聯主任和文化站長去，是因為她倆是女的，而且是挺漂亮的女同志，可以調協氣氛。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來來回回半個月，好不瀟灑！

小秘書又閑不住了，看著人家大包小包往家拿東西，他眼饞得很，心里不平衡，就眨眨眼睛，搖頭晃腦地說：我們領導就是好，學習去了海南島，取回經驗真不少。裝哪啦？一包包！

鄉長很講原則，他要求鄉干部，不準遲到早退，特別是開會更要遵守紀律。

但鄉長有一嗜好，特喜歡打籃球。按說，這是不錯的運動項目，鄉里許多人都打，人一多，就成了轟轟烈烈的活動了，就幾乎和工作聯系起來了。只要鄉長愿意打，就有那么多人陪著玩。

可是，小秘書通知各村的支書和主任下午兩點開會，不得有誤。

但因為鄉長兩點多了還沒打完，三四十人就只好干等著。

小秘書著急了。

因為大家都說他通知錯了，鄉長還打籃球呢，開哪家子會？

小秘書就去籃球場找鄉長，鄉長把手一揮：去，你沒看我正忙嗎？那會早開一會兒晚開一會兒有啥？

小秘書挨了鄉長一頓訓，老大不高興，回來后就跟大伙說：籃球場上喊聲響，早把開會時間忘，多少規矩都白定，為哪般？鄉長忙！

有一陣子鄉里刮起了麻將風，許多鄉干部都聚在一起沒日沒夜地操練，有家不能回，工作沒精神。還有兩口子鬧離婚的，夫妻吵架的，賭輸了干仗的，連書記鄉長的老婆都到鄉里來吵來鬧。

小秘書看在眼里，氣在心上，就編了幾段三句半，教給了上小學二年級的侄子。他侄子在學校里這么一說，孩子們都會背，走到哪背到哪：白天不見人影兒，夜里不回家門兒，你爭我搶急死人，干啥哪？麻將子兒！工作沒精神兒，回家就打盹兒，老婆干著急兒，有啥法嘛？打離婚兒！

小秘書這一招還真管用，書記鄉長都聽到孩子們在大街上喊了。另外，他們的老婆也鬧得厲害，倆人一商量，就在鄉里開了禁賭大會，很快就剎住了麻將風。

小秘書馬上又整出了詞兒：書記鄉長離賭場，黨員干部喜洋洋，風氣正了業興旺，夸夸誰？領頭羊！

農業站長老孟又要結婚，他老婆前年病沒了，他和鄉計劃生育站的老邱搞在了一起。老邱的男人是個包工頭子，在外面連女人也包上了。老邱便離婚，她和老孟年齡相當，經人一撮合，就行了。讓小秘書給寫一副對聯，小秘書冥思苦想，就寫：新人新房新衣新事，古玩古物古東古西。橫批：二古二新

鄉里人都覺得小秘書寫得非常有學問，說小秘書真會整詞兒，那詞兒又對仗工整，又通俗易懂，比那些什么“一對新夫妻，兩個舊家伙”文雅多了，也顯檔次。

老孟和老邱的婚宴特隆重，這讓小秘書頓發感慨，酒酣耳熱之際，又出口成章：老孟老邱入洞房，上也忙來下也忙，忙來忙去心發慌，咋著啦？狗上床！

因為老邱養的寵物狗上了床。

財政所劉所長下鄉收提留，讓派出所的人跟著，效果很顯著。可是，如果鄉里每個人下鄉都帶派出所的人，那肯定得把派出所的人累死。劉所長能帶派出所的壯膽，是因為派出所長是他的大舅子。

小秘書平時愛和劉所長開玩笑，看他們大搖大擺去飯店，就尋思了兩段三句半：老劉下鄉收提留，后面跟著兩條狗，狐假虎威不知羞。咬了誰？鄉里頭！飯店里面走，心里不發抖，吃喝歸老劉，隨便造！鄉里有！

小秘書編了十多年的三句半，給人們帶來了不少的快樂和幽默，但同時也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但他一點也不后悔，他說：爹媽給我一張嘴，說話就要敞心扉，如果心里不裝鬼，今世里，不后悔！

編 輯 朱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