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瀟芳 張 丹
這是一個追求個性化的時代,人們越來越關注個體的 “微觀世界”,媒介生產與消費也變得越來越碎片化,娛樂與體驗越來越具有即時性,這便是所謂的“微時代”(微信息、微社區、微媒體)。它給主流媒體的生產方式、推廣模式、營利方式都帶來了變化。微博這一網絡媒體全新的信息傳播形式,為網民參與社會公共事務提供了“公共空間”,且以成本極為低廉、速度極為快捷、送達極為有效為特征。風頭正勁的微博客的加入,給傳統媒體生態圈注入了全新的能量,也不可避免地給主流媒體帶來了強烈的沖擊。微博對以報紙雜志、廣播電視為代表的主流媒體究竟有何重要的意義?
實際上,在一個良性的媒體生態圈中,不同媒介形式之間的關系是互動共生的,微博與主流媒體從彼此處獲得生存資源的同時也助推了對方的繁榮發展。在這一點上最顯著的表現是越來越多的主流媒體機構開始采用微博的形式發布信息。按照《中國微博元年市場白皮書》的數據,截至2009年8月,全國共有466家主流新聞機構開通了新浪微博,其中包括118家報紙、243家雜志、36家電視臺和 69家電臺。①反過來說,大量主流媒體機構采用微博方式拓展自身品牌渠道的同時,也讓新浪微博的權威性產生了質的提升。
有人用經濟學中的“池塘效應”來比喻微博傳播的速度,即信息就像池塘里生長的荷葉,覆蓋半個池塘需要49天時間,在第50天里整個池塘都會被覆蓋;而微博的傳播方式亦如荷葉生長,是按照“1→N→Nn”這樣的幾何級數增長。我們不應該忘記,整個媒體生態圈亦如一個大池塘,正是有了傳統媒體漫長的積累生長期,才誕生了微博客這最新一批在最后一天迅速占領后半個池塘的葉子。
初看起來,微博的平民化力量似乎分散了主流媒體的影響力。其實,在這個草根盛宴式的公共空間里,主流媒體的力量和權益不僅沒有削弱,反而得到空前的鍛煉和強化,仇子明事件就是一場典型的由微博催化的主流媒介權益保護與公權力干涉之間的遭遇戰。
從2010年7月27日晚,新浪微博上發布第一條關于《經濟觀察報》記者仇子明因報道上市公司凱恩股份關聯交易內幕而被浙江麗水遂昌縣公安局通緝的消息開始,當事記者得到眾多網民的密切關注與大力聲援,以數十萬條相關評論為代表的輿論民意托舉出了與主流媒體同仇敵愾的權益保衛戰。28日早晨,《南方都市報》刊出的主題報道被網絡大量轉載,②引起全國各大媒體的高度關注;28日上午,以中央電視臺、上海第一財經頻道為代表的電視媒體介入;29日早晨,事發當地的浙江杭州數家媒體進行了大篇幅報道,更多主流媒體的深度報道涌現;29日上午,新浪微博發出消息,對仇子明的通緝已經撤銷。整個事件以2010年7月30日晚遂昌縣委、縣公安局代表專程向《經濟觀察報》和仇子明道歉告一段落,而此時距第一條微博的發出還不到100小時。可以說,這是一場由“萬能的微博”見證的主流媒體力量的勝利。
在這個公共事件發展的過程中,微博始終是眾多網民獲得信息的主要消息源之一,但是如果沒有主流媒體步調一致的協同作戰,新聞機構對涉及國家利益、公共利益的事件依法享有的知情權、采訪權、發表權、批評權、監督權不會如此明確地被重申強化,也不會有如此迅速水落石出的結果。我們還應該注意到,微博的誕生徹底改變了民眾“網絡媒體只編輯不原創”的成見,形成了“網絡引爆新聞點——主流媒體跟進——網絡二次傳播”這樣的模式,網絡媒體終于開始“反哺”。
一直以來,民眾對主流媒體的功能有許多期許:信息披露、民意傳達、輿論監督、文化引領、娛樂休閑等等,但由于傳統媒介特征的限制和復雜的社會原因,不是所有媒體功能都能充分實現。在這個意義上,微博的出現常常為主流媒體的功能提供了有效的延伸和良好的補充。
以主流媒體在輿論監督方面的功能而論,其在執行中經常會受到地方保護主義的壓力,千絲萬縷的利益網絡和“關系社會”的觸角極有可能作用到媒體操作層面,令其對本地發生的公共事件三緘其口。例如南京化工廠大爆炸、宜黃強拆等公共事件,都是在當地媒體基本失語的狀態下,微博接過了披露報道的大旗,再按照已經形成的傳播路徑“反哺”給主流媒體。無論在何種意義上,微博的助力支撐都是主流媒體之福。
再如微博公益事業的運作,也為媒體功能開發出全新的境界。玉樹地震后救援隊尋找藏語翻譯、災區宗教人士募集念佛經以超度蒙難亡靈等十分具體的公益需求信息,都能在24個小時內轉發成千上萬次,最終得到有效且人性化的解決。另有一些名人明星,在用微博經營自己公眾形象的同時,也發明了依據微博轉發次數向災區捐款這樣的新手段,多方受益,皆大歡喜。甚至,在微博上慈善日益呈現平民化、自發化的特征,為赤貧的送水老奶奶募捐、救助被遺棄寵物等活動俯拾皆是。
微博為大眾提供了一個廉價、快捷、有效的媒介公共空間,它的繁榮也給傳統的媒體倫理帶來了全新的挑戰,例如個人隱私與公共事件之間的邊界這個問題在主流媒體時代就已有之,但微博新的傳播特性讓它們變得更加復雜化。
“捉奸門”是 2010年 9月發生在新浪微博上的網絡事件,肥皂劇情節一樣的婚姻情感糾紛通過微博的形式直播,引發了一場有上萬網民參加的圍觀論戰和聲勢浩大的 “人肉搜索”,隨后有報紙將之寫成詳細的新聞報道,不少門戶網站再反過來將該報道放在首頁頭條位置。于是,一個令人擔憂的現象發生了,在前微博時代不會上主流媒體的普通人隱私糾紛被微博放大成一個公共事件。
在微博之前,隱私故事、社會軼聞之類的題材在八卦周刊和花邊娛樂節目中有其生存空間,但是按照主流媒體的行業倫理自律,這一類通常被等而下之視為滿足少數群體庸俗趣味的“小報”,傳播影響有限,更為重要的是,當事人通常有保護隱私的匿名豁免權。而今,當事人對隱私主動或被動的暴露能被微博放大到知者 “驚為天下人”的地步。而在媒體圈互動共生狀態下,主流媒體常常放棄了原有的克制為之,而是進行推波助瀾的再傳播,放縱網民進行一場群體偷窺式的狂歡。我們會發現,網民群體既有可能被激發出公民權利責任的熱情,也有可能釋放出如古斯塔夫·勒龐 《烏合之眾》中所描述的集體性邪惡力量。
至此,我們可以看到,“微時代”為主流媒體帶來了全新的活力、功能強化和延伸,同時也帶來了對傳統新聞倫理嚴峻的挑戰。享微博之利之余,主流媒體也要應對微博之弊,即用傳統媒介倫理中精英主義色彩的節制和自律,來抵制微博草根狂歡中民粹主義亂象的叢生。具體說來,主流媒介必須堅持對輿論導向加以自覺的引導,至少要做到對微博放大的某些低級趣味事件、嘩眾取寵人物不進行再傳播和報道。
總之,人類的傳播方式以加速度變遷是一個歷史性趨勢,正像傳播學鼻祖施拉姆所說“從語言到文字,幾萬年;從文字到印刷,幾千年;從印刷到電影和廣播,400年;從第一次實驗電視到從月球播回實況電視,50年……”,③而從20世紀80年代商業化互聯網的開端到微博客這種信息傳播方式的誕生,僅僅用了不到20年,可見微博這種最晚出現的傳播方式在信息傳播舞臺上發揮日益巨大作用的趨勢是不可阻擋的。同時,在紛至沓來的公共事件面前,主流媒體的強勢依然不可取代:電視媒體具有生動的視覺沖擊力和權威性、廣播媒體具有特定群體的準確送達效率,平面媒體分析與思考的深度無可企及,只要順勢而為,主流媒體的特質與微博迅猛有效且成本低廉的傳播方式即可相得益彰,共生互助,最終為社會整體的和諧與穩定貢獻出媒介應有的力量。
欄目責編:邵滿春
注釋:
①新浪:《中國微博元年市場白皮書》,2009年9月發布。
②紀許光:《經濟觀察報記者報道公司交易內幕遭警方網上通緝》,《南方都市報》,2010/07/28。
③[美]威爾伯·施拉姆,威廉·波特:《傳播學概論》,北京,新華出版社,198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