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之名詞探因

林榮欽, 胡榮英

(福建師范大學福清分校,福建福清350300)

“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之名詞探因

林榮欽, 胡榮英

(福建師范大學福清分校,福建福清350300)

“程度副詞+名詞”是一種流行的語言現象,也是一種頗有爭議的語言現象,許多學者已經從多角度對此進行了研究并取得諸多成就。文章試圖對能進入這一結構槽的名詞進行整理歸納,并分類論述,著重從語義方面對這一結構的實現方式和限制條件做了考察和解釋?！俺潭雀痹~+名詞”中的名詞具有豐富的語義,各種類型的名詞在這一結構中有特定的語義指向,某些名詞能夠進入這一結構是由于在特定的語言發展歷史中獲得了特定的性狀義或文化內涵;同時不同類型的名詞進入這一結構的實現條件也各不相同。

程度副詞+名詞; 名詞; 語義特征; 分類

“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現象從產生之初至今已引起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也有文章從各個方面對它進行了闡釋,可謂碩果累累。比如,人們從單純地肯定或是否定到對各種現象進行解釋和描述,從著眼于這種現象本身到挖掘其深層的原因,從單純的語法分析向語法、語義、語用三方面的分析轉變,從語言學到其他社會科學方面的來分析。領域在擴大,同時理論深度也在提高;不僅著眼于漢語,也借助于外語來進行分析。但是,在取得了一系列成就的同時,也存在許多不足之處,如研究對象不明確,有些學者將副名結構與副詞修飾名詞混為一談,缺乏一個明確的界定;研究重點過分集中于名詞,并且對“程度副詞+名詞”的性質和范圍的界定比較模糊,什么樣的名詞可以進入“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無一統一定論;缺乏對副名結構的比較研究,缺乏與另種語言的跨類比較研究,等等等等。

基于上述的前人研究的不足,本文主要著眼于“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結構中的名詞構成方面研究,對能進入這一組合的名詞做分類論述,力求對這一結構的研究有所推進。

一、“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中名詞的語義特征

“詞義對現實現象的反映是概括的反映”。[1](P130)詞義在形成過程中舍棄了具體的個別的特征,概括出對象的共同的本質的特征。一般來說,名詞除了具有直接反映,概括事物本質的理性意義外,還有一系列附加于理性義上的意義和色彩,比如語體義,評價義,搭配義,內涵義,內部形式義等。[2]英國的語義學家利奇把語義分為七種:主題意義,理性意義,內涵意義,社會意義,情感意義,反映意義和搭配意義。[3](P13)除去主題意義,剩下六種可以分為兩類,即理性義和聯想義,聯想義包括后五種意義。理性義是語言交際的核心意義,是詞的基本意義,主要包括詞的本義、基本義以及主要義項,它反映的是事物具有的一般的本質特征,是對客觀事物的本質認識,它是靜態的,是其他語義的基礎。例如“小市民”的理性義是“城市中占有少量生產資料或財產的居民,一般是小資產階級。如手工業者、小商人、小房東等”[4](P1269)。理性義是生成其他聯想義的基礎,聯想義實際上是在語言的使用過程中語境使詞義具體化時所呈現出來的意義。聯想義反映了人們對事物的特征的主觀態度和評價,是動態的,不穩定的,受時代、社會、歷史、文化等多種因素的影響,要在具體語境中方能顯示其特點。如上例中的“小市民”除了其理性義外,在“很小市民”中“格調不高,喜歡斤斤計較的人”這一聯想義便在具體語境中凸顯出來。名詞的聯想義正是“程度副詞+名詞”成立的語義基礎。

在對名詞的考察分析中,我們會發現并不是所有的名詞都能進入“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結構槽,在交際中,我們可以經常使用“很漢子”、“很陽光”、“很鐵”,卻不能隨便使用“很房子”、“很大地”這種說法,這說明“程度副詞+名詞”的出現是受條件限制的,并且由于名詞的內涵義有差別,所以不同名詞在“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實現方式也不同。因此有必要對能進入這一組合的名詞做個統計分析和分類解釋。

二、進入“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用例的名詞分析

仔細觀察進入“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用例的名詞,可以發現從構成、語義角度來看,它大都具有以下幾個特點,具體可做如下分析。

(一)定中結構的名詞(名詞中含有表示性質的形容詞性語素,形語素+名語素)

這類名詞主要有“高潮”、“熱門”、“溫情”、“福氣”“優勢”、“美味”等等。例如:

舞廳營業達到最高潮的時候,樂聲震耳欲聾。[5]

“高、熱、溫、福、美”都是形容詞的語素,當這些形容詞語素與其他語素構成名詞時,形容詞語素的語義就固化在名詞的語義中。這種結構的名詞可以分解[形語素+名語素],在“程度副詞+名詞”這種結構中,副詞在語法關系上指向了前面所體現的形語素。試分析以下例句。

有詩情的女子一般很悲劇。

“悲劇”指不幸的遭遇,義項分解為

前面看起來很淑女。

“淑女”指溫和善良的女子,義項分解為

在例中“女子”這一義項無法再分解出如“淑女”一樣的形語素+名語素,并且“女子”無明顯的表示性狀的內涵義,所以,一般有“很淑女”的說法,卻很少聽到有“很女子”的說法。在副名結構中副詞打破名詞的層次性,強行從中抽出形容語素加以搭配,在此時,和程度副詞發生語法關系的并非是名詞本身而是該名所隱含的形容語素。

(二)詞義中含有極量義的名詞

首先我們來看如下的搭配:特別嚴重、十分嚴重、很嚴重、挺嚴重、有點兒嚴重。這樣我們可以發現這些短語在相互間存在一種程度上的差異,在這里“嚴重”具有某種程度量上有差異的屬性,具有可變的量,這正是程度副詞和名詞或形容詞搭配成立的前提。所以詞義中蘊含一定極量義的名詞,一般都可以與程度副詞組合。這些詞有“根源”、“基礎”、“本質”、“實質”等。試看下例:

泉州曾是“東方第一大港”,這個城市最根源的傳統就是一個海洋文化。[6]

“根源”指的是最根本的原因,義項分解為

這句話非常通俗形象地說明了魯迅的為人,也最本質地道出了魯迅的精神實質。[7]

“本質”指的是根本的屬性,義項分解為

這些名詞大都具有“極量”意義,因而它們最容易受表示程度副詞“最”的修飾。同時也可以分解為形容詞語素和名詞語素,在這些例子中,程度副詞都是指向了形容詞語素,通過上一小點的論述,可以更加準確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具有極量義的名詞很容易進入“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結構。同時在上圖的形容語素前都還有一個程度副詞“最”的修飾,即具有極量義的形容詞很容易受程度副詞的修飾,張誼生先生認為因為有度量義的形容詞或心理動詞能受程度副詞的修飾,所以具有度量義的名詞也可以受程度副詞的修飾。(注:度量義即極量義)

(三)語義內涵豐富的名詞

先看下面的例子。

需要申明的是,在愛情觀上,我是一個很傳統的人。[8]

“傳統”指的是世代相傳的具有特點的風俗、道德、思想、作風、藝術、制度等社會因素。按語素可分解為

再來看下面一個名詞“房子”,它也可以分解為形語素和名詞語素。試做如下分析。

根據第1小點的分析,我們是否也可以套用在“房子”中,是否也可以說“很房子”呢,可是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卻幾乎沒有見過有“很房子”的說法。那么是第1點中的分析不正確么?我看不是。仔細考察可發現一些內在的規律。

在前面的語義分析中,我們講到詞的理性義和聯想義,在這里主要要講的是聯想義中的重要部分——內涵義。內涵義是指說話人對所指對象的委婉的含蓄的評價,它反映人們對事物的非本質的偶有性質的主觀認識。[9]英國語義學家利奇指出:“內涵義是指一個詞語除了它的純理性內容之外,憑借它所指的內容而具有的一種交際價值?！盵10](P17)一個詞如果它的內涵意義豐富,則與副詞搭配的可能性大,抽象名詞之所以比具體名詞更容易進入副名結構便是因為抽象名詞有較豐富的內涵義,容易凸顯某一方面的性質特征。這類名詞多是抽象名詞,如傳統、現代、個性等。一個詞只有在它具有足夠多的內涵義可以供人們充分想象的時候才有可能可以和程度副詞配合使用,相反一個詞如果它的內涵義很缺乏,人們根本就沒有想象的空間,那它和程度副詞搭配使用的可能性也較小。這就是為什么現實生活中沒有“很房子”的說法,房子是個具體名詞,它的內涵義少,所以一個豐富的內涵也是進入這一結構的必要條件,內涵越豐富,進入“程度副詞+名詞”的可能性就越大。

(四)有“氣、味、腔、調”等后綴的名詞

這類的名詞多是具體名詞加上后綴以后變成的抽象名詞,使得語義內容更加抽象,它們隱含的內涵義便被突出了,因而也就增加了進入“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可能性。常見的這類詞有:男人味、書生氣、小家子氣、娘娘腔、學生腔等等。這些詞盡管音節多,但都可以很自然在進入“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結構,如:

私下的張鎬哲就很愛品酒,他喝的都是很男人味的威士忌和冰涼的啤酒,同時也很愛收藏酒杯。[11]

例子中的“男人味”是由具體名詞“男人”加上一個后綴“味”而組成的。“男人”可以理解為[+男性的]、[+成年人],加上一個后綴之后,可理解為[+男人的]、[+氣質]。所以在“很男人味”中,很指向的是形語素[+男人的]或者是說[男性的],這正好符合程度副詞與形容詞的搭配使用規則。

(五)含臨時性的比喻義

這類詞大多是一些指物名詞,如“鐵”、“飯桶”、“狐貍”、“奶油”等?？禒N輝、許群愛指出:這類名詞是通過轉喻的方式來表現名詞的性狀意義,“副詞+名詞”中的名詞正好是轉喻的結果,即用具體事物來表示該事物的性質是轉喻思維模式的體現。[12]這些名詞都具有一定的足以用來打比方的形象,它們是通過比喻的方式來展現其性狀特征。這類名詞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并在人們思維中已經固化了的屬性特征,很容易使人產生定勢聯想。例如“奶油”一詞本指“從牛奶中提取的半固體物質,白色,微黃,脂肪含量較黃油為低。通常用做制糕點和糖果的原料”[13](P814),人們一提到它便會想到“白白的、滑而膩的”這一特征,所以有“這個人很奶油”的說法。又如“我們是很鐵的哥們。”其中的“鐵”指的是“關系牢固”的性狀特征,不是實義上的“鐵”。正因為這些名詞可以獲得臨時性的比喻義,所以可以和程度副詞組合使用,而在現實生活中卻沒有“很桌子”、“很講臺”的說法,這是因為同是指物的名詞,這些名詞缺乏比喻義,無法使其形象比喻化,無法使人產生定勢聯想,從而無法滿足交際需要。

(六)具有為人熟知特征的名詞

這類大多是表人和表地點的專有名詞,這類名詞也可以進入“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但其實現條件是受限制的。首先,這些名詞所指的人或地必須具有較高的知名度,是為交際雙方所共知的名人或典型藝術形象,或者是一些較有名的,能引起某種聯想和共鳴的國別或區域的專有名詞。如“阿Q”、“雷鋒”、“林黛玉”、“中國”、“日本”等等,如果進入“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結構的專有名詞是知名度不高的人名或地名,則交際一方就會感覺莫名其妙,從而影響交際效果。其次,這類名詞還必須具有鮮明、典型的特征,讓人一聽到這個詞便能聯想到與它相關的典型特征,例如“葛朗臺”是巴爾扎克筆下的一個人物形象,在交際中人們一聽到這個詞就會聯想到“吝嗇”這一特征,講到“巴黎”就會想到“充滿浪漫情懷”。又如“我的樣子很中國”中的“中國”的性狀特征和內涵可做如下分析,見圖1。

在圖1中我們可以看到“中國”這一詞具有豐富性狀特征及內涵義,而這些性狀特征又是廣為人知的,是典型的特征,可以使人們引起定勢聯想的。人們在些想象的空間是廣闊的,同時盡管所具有的性狀特征是豐富的,但交際雙方都不至于產生誤解,因為除了定勢聯想外,還有語境可以幫助理解。

圖1

總之,符合以上條件的專有名詞都進入“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結構。當然,不符合這些條件的專有名詞偶爾也可以進入“程度副詞+名詞”,但是需要特定的上下文語境來使交際雙方理解。

三、結語

“程度副詞+名詞”已不是一種新的語言現象,多年來已備受關注,對它的研究也是由淺入深。這一結構已經廣為使用,在日常生活中時常可見,但是觀察可發現在現實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的名詞都能與程度副詞搭配使用,在什么情況下何種名詞可以和程度副詞搭配也是有講究的,所以本文在前人取得的成就基礎上,主要歸納、整理了能夠進入“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結構的名詞,對進入這一結構的名詞進行了舉例分析。從上文的分類論述我們可以得知,在這一結構中名詞有特定的語義指向,能夠進入這一結構槽的名詞必須滿足某些條件。豐富的內涵義,有度量義,能獲得臨時比喻義,有為人熟知的特性……這些都是能夠進入這一結構的名詞的實現條件,離開這些條件,除非有特定的語境,否則都是不能成立的。

[1]葉蜚聲,徐通鏘.語言學綱要[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2]康燦輝,許群愛.“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認知語言學分析[J].咸寧學院學報,2008,(1):82.

[3][英]利奇著.李瑞華譯.語義學(中譯本)[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7.

[4]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9.

[5]梁晴.索坦[J].中篇小說選刊,1997,(1):115.

[6]陳智勇.“山水城市”格局形成[N].泉州晚報,2005-12-3(2).

[7]張恩和.骨頭的硬度[J].魯迅研究月刊,1996,(3):76.

[8]李明.為你講個愛情故事[J].萌芽,2006,(6):71.

[9]邢福義.現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5:192.

[10][英]利奇著.李瑞華譯.語義學(中譯本)[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7.

[11]百度百科.張鎬哲[EB/OL].http:/ /baike.baidu.com/view/ 584302.htm.2010-07-21.

[12]康燦輝,許群愛.“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認知語言學分析[J].2008,(1):82

[13]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9.

A Probe into the Nouns in the Structure of“Degree Adverb+Noun”

LIN Rong-qin, HU Rong-ying
(Fuqing Branch of Fujian Nomal University,Fuqing,Fujian 350300)

As a kind of popular language phenomenon,“Degree Adverb+Noun”structure is quite popular while controversial.Many scholars have done the research from different aspects and have already accomplished considerable achievements.This article will try to sort out and sum up the nouns applicable in this structure,with a discussion on different types.And it will examine and explain the realization methods and restrictions of this structure from the semantic perspective.The nouns in the“Degree Adverb+Noun”structure have rich semantic content.All kinds of nouns in this structure have their specific semantic reference.Some nouns became applicable in this structure because they got the particular cultural connotations or the particular functions of describing nature and condition of entities during the particular historyof language development.Meanwhile,the realization conditions are different for the different types of nouns to be applicable in this structure.

Degree Adverb+Noun; nouns; semantic characteristics; classification

H10914

A

1671-9743(2011)11-0060-03

2011-10-16

林榮欽(1975-),女,福建福清人,福建師范大學福清分校人文科學系講師,碩士,從事漢語言文字學方面的研究。胡榮英(1986-),女,福建三明人,本科學生,從事漢語言文學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