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特色 保安全 重療效
——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員葉祖光談現代中醫藥發展思路

文/ 高妍 陳碩

求特色 保安全 重療效
——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員葉祖光談現代中醫藥發展思路

文/ 高妍 陳碩

葉祖光研究員主辦2011年保健食品國際高峰論壇并作學術報告

他多年從事中藥藥理毒理學研究工作，曾參與抗瘧新藥青蒿素系列的研發工作，曾負責籌建中國中醫研究院中藥安全性評價中心，在中藥新藥的研發和非臨床安全性評價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

他曾就職于國家藥監局藥審中心任中藥室主任，負責中藥新藥和保健品的技術評審工作，對我國中藥新藥的研發狀況與存在問題有清晰把握。

他曾負責組建中藥復方新藥開發國家工程研究中心，并出任第一任主任，在中藥復方新藥的研發和成果轉化方面吃盡苦頭，為我國的中藥產業化與現代化發展作出貢獻。

他就是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員葉祖光教授。

現在的葉祖光，已經離開工程中心，回歸基礎研究，并在促進中醫藥國際交流上貢獻力量。從基礎研究、新藥研發到技術評審、質量把關，再到成果轉化、探路市場，葉祖光經歷了中藥新藥從無到有的各個環節。基于多年積累的研發、管理、市場工作經驗，葉祖光對中醫藥行業有清晰、宏觀的認識和把握，他了解現階段的中醫藥發展需要什么。

突出特色 打造精品

中醫藥學是中華優秀文化的瑰寶，幾千年來為中華民族的健康繁衍作出了突出貢獻，迄今仍是我國醫療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近代以來，由于種種原因，中醫藥事業的發展和中醫藥文化的傳承遇到了一些波折。但始終有這么一群人，他們傾心于中醫藥文化，致力于中醫藥研究，著眼于中醫藥事業的戰略發展，為中醫藥的產業化、現代化傾盡全力，葉祖光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新中國成立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中醫藥產業的發展備受關注。1985年7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品管理法》頒布實施，我國藥事管理進入法制化管理新階段。同年衛生部頒布和實施《新藥審批辦法》，推動我國的新藥審批工作走向正規，新藥技術評價步入正軌，藥品研發和審批重歸國家統一管理。自此之后，我國中藥新藥的研發工作一直呈現出蓬勃向上的發展態勢。

葉祖光介紹，國家和政府的大力推動，使得我國中藥研發“軟硬件”條件得到顯著改善，據不完全統計，作為中成藥得到國家批準文號進入市場銷售的新藥品種達上萬個；中藥基礎研究不斷取得進展，豐富和發展了傳統的中醫藥學理論；建立了一系列中藥生產、研發質量標準，并配備相應的指導原則和實施標準，中醫藥名稱術語標準化工作也在進行中。

中醫藥行業在整體發展成果顯著的同時，也有一些問題存在。那就是，在中藥新藥研發中始終存在水平較低、同質化現象嚴重、產生轟動效應的精品少等問題。“所謂轟動效應，不是為了炒作，而是確實在凸顯中醫藥特色上、臨床療效上具備不可取代的價值。”葉祖光補充解釋說，中藥新藥在經過了第一階段大規模發展的高潮之后，要想取得更進一步的發展，必須突出特色，走精品戰略。

另外，中藥行業是資源依賴性產業，以消耗資源換來發展。現階段，不斷擴大的市場已經使得野生藥材供不應求，人工種植藥材又與氣候條件、種植技術、管理水平等密切相關，優質藥材的匱乏牽絆著中藥行業的發展。因此，“資源的消耗應該用在有特點、有療效的好藥上。”從資源保護和可持續發展的角度來說，也應該要強調出精品。

那么，怎樣的新藥才算精品？葉祖光認為，中藥精品應具備兩方面特點，一是凸顯中醫藥優勢和特色，能夠在某種疾病或疾病治療的某一環節中起到西藥無法企及的作用；二是有獨特療效，即使是以西醫西藥標準進行比較，仍然在療效上具有較顯著優勢。只有研發出具備以上特點的精品新藥，才能做到一石激起千層浪，真正推動中藥現代化的發展，也為國際藥學發展貢獻力量。“比如上個世紀研發出的抗瘧新藥青蒿素系列，就是這樣的精品。在世界上，只要是治療瘧疾，就必須選它，即使是現在，仍然不可取代。”

2011年4月，葉祖光(左)在歐洲植物研討會上。

加強基礎研究 強調復方用藥

在多年的審批和研發工作中，葉祖光深刻體會到新藥研發的艱難。一般來講，西藥新藥從研發到試驗再到市場，通常需要約15年、10億美元的投入。而中藥來源于大量而長期的臨床實踐，在安全性方面相對有保障，所以研發周期相對較短，但也是一個長期而艱巨的過程。

新藥研究是一門應用性很強的科學，通常以扎實的基礎研究為依托。葉祖光認為，中藥新藥研發困難也有中醫藥學基礎研究薄弱的原因，中醫藥研究特色的凸顯，是與基礎研究密切相關的。“只有深刻了解傳統中醫的治法治則、了解中藥有效成分及其真正起作用的化學物質基礎，真正把握中醫藥對某一疾病認識理論的科學內涵，才能夠發現中醫藥發揮獨特作用的靶點，進而研發出有中醫藥特色和優勢的新藥。”

“這是一個逐步認識的過程，中醫藥作為一個完整的醫學體系，認識疾病的角度與西醫不同，我們應該找到自己發揮作用的靶點。”因此，中醫藥學發展應加強基礎性研究，尤其是中藥藥效物質基礎、作用機理、方劑配伍理論、中藥材質量控制、中藥毒理學等的研究，為新藥研發提供有力支撐。在這過程中，應加強發揮研究型醫院的作用，中醫藥本就源于臨床實踐，其在病人身上所體現的藥效是最直接的數據資料，可整理歸納以指導基礎研究和新藥研發。

葉祖光，中藥藥理專家，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中藥新型給藥系統專業委員會會長，藥品管理與中藥知識產權保護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中國中醫藥信息》雜志主編。

1972年1月至1999年5月在中國中醫研究院中藥研究所藥理室從事中藥藥理毒理學研究工作。其間任藥理室副主任，并負責籌建中國中醫研究院中藥安全性評價(GLP)中心。1999年5月至2004年4月在國家藥監局藥審中心任中藥室主任，負責中藥新藥的技術審評工作。2004年5月至今任職于中國中醫科學院，期間曾負責組建中藥復方新藥開發國家工程研究中心，并出任第一任主任。曾兩次以訪問學者身份前往美國西弗吉尼亞大學醫學院藥理毒理系進行學習和研究工作。曾主持或承擔各類研究課題26項，其中國家級6項，由其參與的抗瘧疾新藥青蒿素的研究獲國家發明獎等獎項；曾獲國家發明獎、國家科技進步獎、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科技成果獎等獎勵。

此外，目前我國的中藥產業市場機制并不十分完善，一些有特色的新藥并沒有賣出合適的價格，這就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本就艱難運營的中藥研發實體的積極性，成為新藥研發困難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新藥研發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順利時也要十年八年，這期間自負盈虧的新藥研發企業可謂步履維艱。”推動企業成為新藥研發主力軍，承擔起研發責任，需要國家和相關部門的大力支持，“我們的國家或者投資商，如何在研發企業的過渡期將其‘扶上馬、送一程’，推動其良性循環的啟動，同樣值得思考。”葉祖光補充說，“我們已經感覺到上級部門對這個問題的重視，國家一些相關政策也在逐步出臺，正不斷健全和完善。而且，隨著一些企業的發展壯大，資本積累逐步增多，他們的主動性也在逐步顯現，整體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排除困難之后，中藥新藥研發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發展方向。葉祖光指出，同西藥相比，中藥的最大特色是復方用藥，配伍作用。中藥不同于西藥的純品，大多按中醫理論將多味藥物按一定比例配伍使用，使它們相須、相使、相反、相畏、相殺，最終相輔相成達到治療疾病的目的。因此，中藥新藥開發研究中，必須加強以復方為整體的化學研究，用現代藥理學方法科學表述這種“協同作戰”的作用機理和方劑配伍規律，并建立相關方法學和評價體系，進而研發出真正具有中國特色的中藥新藥。

非臨床安全性研究刻不容緩

長期以來，在人們的概念中，中藥是安全的，因為古老的“神農嘗百草”，因為幾千年的人體使用實踐，也因為中醫藥一直承擔的養生角色。隨著國門打開，古老而傳統的中醫藥開始出現在國際友人的生活中，并不斷遭遇“水土不服”。國外有關中藥毒副作用事件的報道，使得中醫藥的安全性問題逐漸引起人們的重視。盡管這其中有個體差異、中藥濫用、中西藥不合理聯合使用、對中醫藥認識不夠準確等原因的存在，卻也切實督促著中醫藥非臨床安全性研究的進步。

“九五”期間，我國開始立項研究中藥中所含的重金屬問題，并在國際上明確“中藥中的重金屬是有意添加，以治療疾病為目的”這一理念。近年來，隨著國家的支持力度逐步加大，非臨床安全性基礎研究取得了很大的進展，國家相關質量標準體系與藥品安全性監督系統也已建立。

“確有療效的有毒中藥科學應用關鍵問題的基礎研究”是正在進行的一項“973”課題，針對有毒中藥的非臨床安全性問題展開研究，葉祖光是該課題的首席科學家。

“是藥三分毒”。葉祖光介紹，中藥的毒性自古作為“藥物”的客觀表現而存在，進入現代社會后，關鍵是正確評價中藥毒性與功效、證候的關系，對其有正確的認知，進而更好地駕馭它。課題旨在通過文獻研究、臨床病例回顧性研究、臨床觀察性研究和實驗研究等手段，通過對有毒中藥毒性規律和特點的研究和認知，闡述有毒中藥“毒——效”、“毒——證”的科學內涵及其關聯特性，建立有毒中藥的科學控制方法學及中藥毒性安全性評價體系，為有毒中藥在臨床用藥上提供安全用藥指南和相關信息支持，推動中藥產業化的健康有序發展。

這其中涉及到中藥非臨床安全性評價技術和方法的創新，這也是葉祖光竭力提倡的中醫藥學的創新。葉祖光自稱是“中醫藥結合派”，他認為中醫藥的發展應該在繼承傳統理論方法的基礎上，與現代醫學的方法手段巧妙結合。

繼承不泥古，發揚不離宗。借鑒現代醫學優秀的部分發展中醫藥學，找到合適的對接口，將其納入中醫對疾病的認識理論中。只有這樣，才能研發出有效安全、符合國際規范的現代中藥，真正推動中醫藥產業的現代化和產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