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我的肥皂

袁順棟

我的孫女是人家說的“金領”，吃穿用的都是高檔貨。那天我還看到她用進口沐浴乳沖廁所，我看不下去，就說了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實故事：

三年自然災害期間，我在模具廠上班，住在廠里的宿舍里，宿舍外面有一排架子，里面一格格放著大家的臉盆，臉盆里放著各人的毛巾、牙刷、肥皂等個人用品。

這天一大早，我洗衣服時發現肥皂快沒了，只剩一片薄薄的肥皂片了，便拿出一條新的固本肥皂。固本肥皂是兩塊壓成一條的。用一整條洗衣服實在太浪費了，我便將肥皂一掰為二，一塊用報紙包著存起來，另一塊馬上拿來用。原先那個肥皂片，我也是不舍得扔掉的，便用勁把它按在了新的肥皂上。洗完了衣服，我便將新肥皂重新放回臉盆里，上班去了。

等中午下班，我取了臉盆洗漱時，卻發現新肥皂不見了。奇怪啊，我明明記得白天是放回自己的臉盆里的，怎么就不見了?

難道我是忘在公共洗手池里了？我急急忙忙來到洗手池邊。當時正是午休的時候，只有隔壁宿舍的阿財在洗襪子。我掃視了一圈，沒看到我的肥皂。阿財這個家伙，平時挺懶的，今天倒是勤快啊！他見我上躥下跳找東西，也只是專心洗襪子，不答腔。

“阿財！你有沒有看到一塊肥皂啊？”

“沒！”他頭也不抬地回答我。

我一個健步躥到他身邊，焦急地說：“你再想想！”但他仍是一個勁地打肥皂，不愛理人。

我再一看，就看出了古怪，按理說，打完了肥皂，應該把肥皂放在一邊，搓洗了啊。但是阿財把肥皂打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放下。見我在他邊上不走，他更加牢牢攥緊了肥皂不撒手，像是捏著金子似的，他問我：“老袁，你吃過午飯了嗎？”

我也不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一雙襪子哪用打那么多肥皂啊？”

阿財聽了，干笑兩聲，仍是不放下肥皂，捏在手中搓起了襪子。事到如此，我幾乎能百分之百地確認，這家伙此時此刻手中捏的正是我的新肥皂！我像腳底生了釘子似的站在阿財身邊不肯走，我牢牢盯著他手里的肥皂，我倒要看看他現在要咋辦?

這時候阿財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停下了搓洗的動作，惱羞成怒地瞪著我說：“你盯著我干什么？”雖然他個子比我高出一頭，但這可嚇不倒我。我不卑不亢地說：“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借用啥，說一句話就行了。現在這樣可上不了臺面。”

這時候工友們吃完午飯，都來洗碗，他們見我倆氣氛不太對勁，都看著我們。

阿財此時騎虎難下，梗著脖子問我：“你啥意思啊？你的意思是我拿了你的肥皂？”

我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想息事寧人，輕輕對他說：“你還給我，我就當沒這事情！”

“沒這么容易！你不給我面子，我也不讓你好過！”這時候的阿財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他扯高了嗓門，“同志們，這老袁非說我拿了他的肥皂，大家都來評評理啊！”

好一個阿財，他知道天下的固本肥皂長得大同小異，又仗著肥皂在自己手中，便想倒打一耙，說我誣賴他。既然如此，我倒要和他算個明白了。我朗聲說：“我有三點能證明這塊肥皂是我的！首先，你心虛，不敢讓我看到這塊肥皂。”

阿財聽了，馬上打開了捏著肥皂的拳頭：“您隨便看！”

眾人此時早已圍攏過來看戲，他們將我和阿財包圍在中央。見阿財落落大方的模樣，不禁懷疑地看著我。

接著我將阿財手中的肥皂轉了個面過來，指著上面的肥皂薄片說：“其二，這是我早晨壓上去的！”

“哈哈哈哈！”阿財聽了大笑不止，“這肥皂片上難道刻了你的名字？這明明是我早上壓上去的。你在旁邊看我洗了那么久襪子，難保你沒注意到這一點。你沒肥皂用，想從兄弟這里借一塊，開口便是，別說借用，我直接送你好了！何必這樣訛我？你還算是男人嗎你？”

眾人聽了這話，都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我氣得憋紅了臉，說：“我還有最后一個證據，現在就去拿來！”說完，轉身疾走。

“心虛了吧？落荒而逃了吧？所以說：人在做天在看，不要誣賴別人！我阿財就在這里等你！”身后阿財還在叫囂。眾人也發出了噓聲。

幾分鐘后，我又拿著我的“最后一個證據”回到了洗手池這里。阿財還在，但是工友們可能以為沒戲好看了，都走光了。阿財見我回來，得意洋洋地揚了揚手里的肥皂，故意慢條斯理地繼續洗他那雙襪子。

我一把奪下他手里的肥皂，并且也展示了自己手中的東西，當他看清我手中的東西是一塊嶄新的固本肥皂時，不禁又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你拿塊新肥皂來示威？”

我沉著地說：“這就是我的最后一個證據。早晨我將一條固本肥皂一掰為二，一塊收起來，一塊馬上使用。你也知道，人手又不是刀，兩塊肥皂之間的橫截面肯定是凹凸不平的，如果我手中的這塊肥皂的橫截面和你手中的嚴絲合縫的話，你就在說謊！”說到這里，我一邊將兩塊肥皂輕輕地拼到了一起，一邊又說，“事實勝于雄辯，我相信你一開始只是想借用一下，后來也是被逼上梁山了。這件事我不追究了，就是希望你下不為例！”

后來，阿財待我總是非常客氣，像是欠我多少似的。而我也是真心原諒了他。在最困難的時期，誰又能保證不做傻事呢？

現在我再回想起來，那時阿財“拿”走了我的肥皂，起碼是看到了肥皂的價值，認認真真在用。而現在的這些資源，我們有沒有在珍惜并且善加使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