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香》看滿鐵圖書館的歷史及其職能

邢 軍

（遼寧省圖書館，遼寧 沈陽 110015）

1 《書香》及其創辦的背景

日俄《樸茨茅斯條約》（1905年9月5日簽署）正式簽字后的第二天，日本當局就確定了爭奪中國東北地區統治權的基本方針：“戰后滿洲經營的唯一要訣，即陽里經營鐵路，陰地謀劃諸種事業。”“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簡稱為“滿鐵”）正是為實行這個戰略而設立的機構，沿著鐵路把觸角伸展到東北腹地。其業務范圍除壟斷礦山、鋼鐵、海運，還涉足政治、文化等領域，被稱為“滿鐵王國”。

滿鐵最初的規劃中并沒有圖書館，隨著日本殖民統治的進程，滿鐵設立的圖書館遍及東北三省，成為日本侵華的得力助手和重要工具。規模較大的有大連圖書館、奉天圖書館、長春圖書館、撫順圖書館、哈爾濱圖書館等。其中，最重要的當屬滿鐵大連圖書館。大連圖書館在大正2年（1913年）不過是滿鐵會社內的資料室，規模僅僅是一間房子、兩個書架、數十部書籍，到1945年日本戰敗時，發展成為藏書近40萬冊的大型圖書館。

大正14年4月（1925年4月），滿鐵大連圖書館出版館刊《書香》，至昭和19年12月（1944年）終刊，共出170期。《書香》以其編排縝密的內容、豐富的情報信息、詳實的統計數據以及深入淺出的表達，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和學術價值。為研究滿鐵圖書館史、文獻目錄學以及東北地方史、中國近現代史等提供了豐富詳實的材料。筆者從《書香》所記載的大量史料入手，研究了滿鐵圖書館的歷史及其職能。

2 滿鐵圖書館的歷史

2.1 滿鐵圖書館的設立及發展

滿鐵成立之后，在大連的伏見臺、日本橋，撫順、營口、四平街等滿鐵附屬地就出現了圖書閱覽場所。據《書香》記載，大正8年9月1日（1909年），“埠頭圖書館”在大連港成立。開館時雖然僅有日文圖書3500冊，西文圖書1000冊，卻備受矚目，殖民地各界要人紛紛前來參加開館慶典。這是日本對大連進行殖民統治后第一個正式掛出圖書館招牌的，可以說“埠頭圖書館”的設立是真正意義上滿鐵圖書館事業開始的標識。從該圖書館成立后的第二年（1910）起，滿鐵控制的南滿鐵路沿線的主要站點開始陸續設立圖書室。因此，滿鐵地方部長大森在《滿鐵圖書館的使命》一文中指出：滿鐵圖書館事業開始于明治43年（即1910年）。從1910年1927年，南起大連，北至哈爾濱，滿鐵設立了23個圖書館（見表1），藏書總量迅速增長。“九一八”事變后，滿鐵圖書館的發展更加迅速。到1937年，圖書館的數量達到31所。1945年日本投降時，滿鐵各圖書館藏書總量近70萬冊。

表1 滿鐵各地圖書館設立時間統計表

2.2 滿鐵圖書館的基本服務

2.2.1 借閱方式

滿鐵圖書館目錄采用卡片形式，一般分為日漢分類目錄、日漢書書名目錄、西文分類目錄、西文著者目錄。基本服務分為館內閱覽和館外閱覽。實行館內免費，館外收費讀書券制度，如撫順圖書館、日本橋圖書館、安東圖書館。

在大連圖書館，館內普通閱覽室實行收費，報紙閱覽室免費對外開放。特別閱覽室須持特別閱覽券（由會社或圖書館館長批準），該閱覽室的讀者可以自由出入書庫，還可以帶出館外閱覽。擁有館外閱覽權利的，除特別閱覽券持有者外，還包括持有館外帶出券的讀者（館外帶出券也是由會社和圖書館館長根據業務需要批準），借出時間為20天內。

在奉天圖書館，服務窗口分為兒童及婦女閱覽室、報紙閱覽室、普通閱覽室、特別閱覽室。兒童及婦女閱覽室和報紙閱覽室為免費；普通閱覽室每次2錢（30次40錢），特別閱覽室每次10錢，持社員券和優待券都閱覽免費。

八幡町圖書館除館內和館外閱覽，新雜志也可以外借，10種3日，利用者非常多。由于地理位置的關系，閱覽室中80%為一般市民，滿鐵社員比較少。

從開館時間來看，滿鐵各圖書館開館時間都比較長。在表1所列的23所圖書館中，大連、鞍山等13所圖書館開館時間每天長達12小時，其他10個館每天開館時間為8小時。

2.2.2 圖書館利用情況

在滿鐵各圖書館，讀者到館率和文獻利用率都非常高。《書香》1928年第8期統計數字顯示：1927年底滿鐵圖書館藏書總數341195冊，閱覽冊數1279135冊，利用率為374.9%。

《書香》第3號刊登了“人口與讀書比率”的調查結果。對南滿鐵路5個主要站點大連、奉天、遼陽、安東、長春和日本本土的東京、京都、大阪、山口、香川等5個城市進行了對比。結果顯示，1923年，滿鐵附屬地區每100人擁有藏書78.5冊。1922年，日本本土每100人擁有藏書僅為7.9冊；圖書館所在地人口和年度閱覽人次的比率，滿鐵圖書館所在地100人中年度閱覽人次為273.9，日本本土100人中年度閱覽人次僅有19。兩項比率，滿鐵都大大高于日本本土文化程度較高的地區。

《書香》第10號將圖書館所在地人口與帶出人員進行對比：滿鐵附屬地人口合計174722人，圖書帶出人員合計145680人。即滿鐵圖書館所在地有83.4%的人到圖書館借閱圖書，這個比例也要遠遠超過當時的東京。

2.3 特色服務

2.3.1 設置館外閱讀場所

長春圖書館從大正13年（1924年）起推出“夏季林間文庫”。在長春西公園內，每天下午1點到5點（后改為上午9點到下午4點）為納涼休閑的人群提供閱覽服務。平均每天約120人利用。報道中配有照片，上有“長春圖書館”、“林間文庫公開”字樣以及林中人們閱覽情景。

大連伏見臺圖書館昭和2年（1927年）起推出“納涼閱覽場”。每年7月15日到8月末，每天上午9點到晚9點（周日上午9點到下午4點）在大連灣的大連電氣游園內設立“納涼閱覽場”。

奉天八幡町圖書館每年盛夏設立帳篷圖書館，時間是7月5日到8月7日，地點設在奉天千代田公園（現沈陽中山公園）的荷花池旁及春日公園（已不存在）的樹蔭下。

安東圖書館在每年的7月20日至8月10日的3周期間，開設“林間圖書館”和“泳池圖書館”。

2.3.2 開展館內讀者活動

據《書香》報道，滿鐵各圖書館開展了大量的讀者活動，內容涉及讀書、演講、文學、美術、音樂等很多主題，吸引了滿鐵附屬地眾多的讀者參加。表2是1928年4月至1929年8月《書香》報道滿鐵各圖書館活動的統計。

表2 滿鐵各圖書館活動統計

2.4 業務研究活動

2.4.1 成立各種圖書館研究會

1928年，滿鐵成立圖書館研究會，把滿鐵全線劃分為3個區，各區每月召開會議，議題涉及圖書選擇、圖書館經營、目錄工作、丟失分析、預算編制、規章制度的修訂、圖書館的發展及協作等。遇有重大議題時，各區聯合召開會議討論，有時甚至與日本在其他國家成立的相關機構共同召開會議。比如，1930年4月27日全滿鐵圖書館館長及主事會議就討論了“關于促進各圖書館間的館際互借”。1932年9月25日，鮮滿圖書館聯合研究會在安東公會堂舉行，來自朝鮮和滿鐵圖書館共55人參加，會議討論了“關于滿鮮相互聯絡搜集特殊圖書”、“關于滿鮮各圖書館研究會的業務聯系”等議題。

2.4.2 編制各種業務規則及書目、索引等二次文獻

滿鐵各圖書館在業務開展過程中，對圖書館應用的各種規則不斷進行補充和修訂。1930年，開原圖書館完成了“兒童圖書分類表草案”的編制。

同時，為充分揭示館藏文獻，方便利用，編制了許多書目、索引。比如大連圖書館的《和漢圖書目錄旬報》、《大連圖書館藏日俄戰爭圖書目錄》；埠頭圖書館的“華人文庫目錄”和“商業文庫”；奉天八幡町圖書館編制“體育文庫”、“商店文庫”等。滿鐵24所圖書館編制的《全滿二十四圖書館共通滿洲關系和漢書件名目錄》。

2.4.3 舉辦各種培訓來提高圖書館員業務水平

滿鐵圖書館非常重視圖書館員的業務培訓，各區圖書館研究會召開的業務研究會上，目錄學、分類理論等方面培訓也是重要內容之一。滿鐵地方部也不定期主辦“短期圖書館員講習會”，由來自滿鐵圖書館的一些專家，比如奉天圖書館館長衛藤利夫、大連圖書館館長柿沼介、撫順圖書館主事大佐三四五等為圖書館員培訓。

3 滿鐵圖書館的職能

滿洲圖書館業務研究發行會編撰刊行的《滿鐵圖書館概況》明確指出：滿鐵系統的圖書館，兼具市民圖書館和會社圖書館雙重性質。實際上的所謂市民也并非城市的一般居民，而是專指滿鐵的職員及其家屬。“九一八”事變后，滿鐵圖書館的職能發生了徹底轉變。

1931年12月，《書香》第33期刊發了木谷義雄的文章《時局與圖書館》，指出在當前時局下，圖書館職能要向3個方面轉變：建設作業（由于戰爭對建設的破壞，圖書館成為建筑歷史原貌的研究機構）、慰問事業（對戰爭中的傷兵治療及精神上發揮慰問作用）、社會意識（成為侵略者的喉舌，向社會各界宣傳國家大事，比如滿洲事變等）。由此赤裸裸的表述可以看出，滿鐵圖書館的職能實質是日本侵華的工具，在文化掠奪、侵略戰爭及殖民統治方面發揮作用。

3.1 文化掠奪工具

滿鐵圖書館近70萬冊藏書中不乏歷史悠久、為數眾多的珍貴典籍。從我國現存較早的《長安志》到《永樂大典》，近代東北三省的《遼海志略》稿本、《全遼志》、《盛京通志》等抄本。其中有重金購買，有寄贈，然而更多的則是不擇手段、巧取豪奪而來。

《書香》報道稱，阪西利八郎中將在任北京政府顧問期間搜集書籍6000余冊贈給東京日華俱樂部。包括漢語、德語、日語、俄語等，及《資治通鑒》百冊、欽定四庫全書等。

1925年，滿鐵購入意大利公使館書記官羅斯在中國30年間搜集的輿圖450余幅，其中《蒙古古圖》、《中國地圖》等均為孤本。地圖中以清代繪制的最多，西域地圖40余幅。這些文獻均收藏于滿鐵大連圖書館。

1928年，日本政府撥?？?0萬，在京、津、滬等地搜集的中文古籍中宋版8種，元版10余種，中文醫學古籍4000余冊。

3.2 侵略戰爭和殖民統治的工具

“九一八”事變后，伴隨著圖書館職能的轉變，為侵華日軍及情報機構服務成為圖書館研究會的重要工作。奉天圖書館館長衛藤利夫在圖書館內設置了“滿蒙時局文庫”，目的是向國際社會傳送關于滿蒙與日本特殊關系的“正確”認識。“陣中文庫”也是由衛藤利夫倡導開展的運動，號召、組織日本占領的滿洲地區、朝鮮和日本本土的圖書館和一般民眾捐贈圖書，送給在前線作戰的日本軍隊、警察和滿鐵社員?！稌恪访科诙疾贿z余力地報告關于“陣中文庫”、“時局文庫”的進展情況，刊登各地圖書館收到圖書情況，包括寄贈者姓名、書名及冊數等信息。1931年12月起，短短6個月，奉天圖書館收到圖書116545冊。1932年6月10日出版的《書香》第29號上，刊登了日軍旅團長、聯隊長和普通士兵等多人對“陣中書庫”的感謝信。衛藤還組織滿鐵24個圖書館聯合編制了《全滿二十四圖書館共通滿洲關系和漢書件名目錄》，為關東軍、滿鐵等機構查閱提供了方便。要找任何題目，只需用電報把書號傳送去，通過滿鐵列車的傳送就可以拿到書。衛藤利夫因為這部目錄而獲得關東軍授予的勛章。《書香》昭和7年6月第39號刊登的衛藤利夫所寫的《滿洲事變與圖書館》一文。文中他講述了奉天圖書館為侵略及殖民統治服務的兩個事例。一件是通過奉天圖書館搜集的大量東北地方志文獻，為關東軍的參謀提供遼西地圖，地圖上詳細標志了廟宇、佛閣、古跡、山川等地信息；另一件是一個夜晚，在零下30度的嚴寒中奉天圖書館向3個特殊身份及使命的日本男子提供有關“黑龍江洲教育制度”的資料，并在閱覽室徹夜工作。

滿鐵各地圖書館的活動也以配合侵略戰爭為主要內容。鞍山圖書館1931年11月17～18日，“時事資料展覽會”，內容有抗聯物品、相關資料及日本軍服等。

4 《書香》及滿鐵圖書館歷史的啟示

作為滿鐵大連圖書館館刊，《書香》記錄了大量日本侵華的罪證。如果拋去政治因素，其在很多方面值得現在的一些圖書館學習和借鑒?！稌恪穭撧k時，主要目的是發布有關圖書消息、新到書目以及通報圖書館內部情況，后來內容日益豐富，不僅有詳實的業務統計，而且刊登了大量有關文獻研究、讀者研究及業務研究方面的文章等。因此，《書香》不僅僅是圖書館的館刊，更可以說是集圖書館學、圖書學、文獻目錄學及歷史學為一身的學術性刊物?，F在我國很多圖書館也都辦各種館刊，卻談不上可讀性，更不要提學術價值了。

雖然滿鐵圖書館主要服務對象是滿鐵社員及附屬地的日本人，但其在服務方面尤其是“九一八”事變之前的諸多做法對現在仍有參考價值。比如業務研究和規劃方面定期召開業務研究會，在提高圖書館員業務水平方面開展短期培訓，在提高文獻利用率方面，利用不拘形式的流動圖書室，在宣傳和推廣方面開展豐富的展覽活動和閱讀活動。正是通過這些努力，才使滿鐵附屬地區的圖書館工作迅速發展，并遠遠超過日本本土。

[1] 滿鐵圖書館舊事．http：∥book.ifeng.com/lianzai/detail_2008_12/02/290813_7.shtml.

[2] 蕭文立．關于滿鐵大連圖書館刊《書香》．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1f7076010009ux.html.

[3] 李娜，王玉芹．滿鐵圖書館與日本對中國東北的文化侵略．社會科學戰線，2008（12）.

[4]李曉菲.“滿鐵圖書館”及其帶給我們的啟示.圖書館建設，19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