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倫敦小說中的性別話語*

時德生

(廣東女子職業技術學院應用外語系，廣東廣州 511450)

杰克·倫敦小說中的性別話語*

時德生

(廣東女子職業技術學院應用外語系，廣東廣州 511450)

杰克·倫敦小說在描寫微妙的性別平衡中展現了鮮明和尖銳的性別話語特色，這與當時美國的時代背景息息相關。杰克·倫敦在二十世紀初的文學活動時期正是美國社會新女性試圖主導社會的關鍵變化階段。只有充分認識和理解了美國當時的歷史文化語境，才能理解倫敦小說中的性別話語，才能真正領悟隱藏其中的價值觀。

杰克·倫敦小說;性別話語;新女性話語;男性話語

杰克·倫敦所描寫的男性人物和女性人物在個性風格和外表上都有一定的相似性，這些相似性是倫敦小說的獨特風格。倫敦的文學創作建立在自己親身的冒險經歷和浪漫故事之上，這些追求和冒險深深地刻上了美國時代印記。十九世紀末葉美國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一，二十世紀初葉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強國。美國的奇跡崛起并終成世界一極的優越感深深植入美國人心底。杰克·倫敦的個人冒險和浪漫愛情故事正是發生在這個歷史時期。倫敦從1898年22歲時開始職業寫作，每天堅持寫作兩個小時，以獨到的風格展現自己的親身經歷，形成了個性鮮明的時代映像。阿拉斯加的離奇經歷造就了倫敦1903年的成名作《野性的呼喚》，然后他一路冒險并在冒險經歷中追求浪漫愛情，在不到二十年的職業創作生涯中完成五十多部小說寫作。倫敦的多產來自他個性鮮明的富于浪漫激情的冒險和他的辛勤筆耕，來自他對男女性別平衡關系的探究。倫敦在小說中運用特色話語來展現男女主人公的性別特色，這種男女性別話語中揭示的氣質變革反映了當時美國新女性與進步男性的性別平等觀念的全新發展。

一 強勢的新女性話語

“新女性”之前身是維多利亞時代女性。維多利亞女性的矛盾價值觀一直讓歷史學家們困惑不解。維多利亞女王統治時期的美國總體上充斥著壓制和壓抑。在此期間，“性欲過旺”是遭人唾罵的，手淫被認為是“惡習”和疾病罪惡之源。男人應該壓抑自己的肉體的沖動。女人本身無這種沖動，因而應該抵制男人的這種沖動。這個時期一度被認為是人體功能缺失的時期［1］。然而，一個世紀以來，新女性力量一直在增長，這種新女性是維多利亞女性所不愿看到的，也是男性所不愿看到的。這些新女性不僅正在滲入到政治圈，而且正在滲入到知識和家庭領域。說得直率一點，“女性的需求從同工同酬、平等教育甚至到墮胎需求、出生控制信息需求和婚姻關系之內的性自主。”［2］來自這些需求的性別話語對男性主導的社會話語體系構成極大的威脅。這類強健的新女性既是運動員，又是知識分子和政治家，她不僅處于自我的男性化危險之中，而且使她周圍的女性逐漸男性化。她穿著裙褲騎腳踏車，打曲棍球，打籃球，以及許多競賽性的體育活動。她學習數學、科學和哲學。她決心在這個充滿競爭的世界贏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更具有威脅性的是，她要融入政治圈。可以更加確切地說，倫敦小說的女性人物正是一種被認為具有進步男性氣質的新女性。

倫敦所描寫的新女性深深地受到查米恩·基特里奇影響，雖然查米恩并不是對倫敦生活具有強大影響的唯一女性，但是她的影響絕對是最大的。查米恩是一位新女性，這是倫敦支持女權運動的重要事實。查米恩出生于1871年，她的母親默默無聞，查米恩的童年時光主要和一位阿姨在一起，這位阿姨是非同尋常的進步女性，因此，查米恩即便再怎么渴望也很少有機會成長為一位保守的維多利亞女性。雖然查米恩接觸到許多非常女性化的娛樂消遣，既有藝術音樂方面的也有茶藝禮儀，但是她還擅長游泳、騎馬和自行車。而在當時體育運動和女性是不沾邊的。查米恩接受了大學教育，文書技能十分嫻熟，憑此她可以成為一位自食其力的年輕女性。可是，在查米恩表現出來的所有特點中，最不同尋常的也許就是她的性自由。她的阿姨撫養她長大，使她相信找一位情人是女人的權利和榮幸，因此，查米恩找了一位情人。事實上，她在遇到倫敦之前已經有了好幾位情人，就在與倫敦1903年結婚之前她還有過外遇［3］。查米恩是倫敦的新女性，也是倫敦所描寫的新女性人物的原型。

《海狼》中的女主人公莫德·布儒斯特是沃爾夫·拉森的“鬼靈”號輪船上的唯一女乘客，她在船上與沃爾夫辯論道德和哲學理論，并在船上管理一家俱樂部，同時她具備眾多維多利亞女性特質:美麗迷人、溫文爾雅、道德高尚。在“鬼靈”號輪船上，當沃爾夫襲擊毫無戒備的一位受害者時，男主人公哈姆弗雷讓她去掌舵以免她目睹沃爾夫的殘忍手段，但是莫德要堅決制止沃爾夫的行動。而當沃爾夫想要襲擊莫德時，哈姆弗雷自然拔刀相助。但是，莫德又不忍心讓哈姆弗雷殺死沃爾夫，她又反過來幫沃爾夫。

《冒險》中的女主人公瓊·拉克蘭德生活在所羅門島的一個種植場，她是一位頑固、反叛而自立的女孩。在小說中的男主人公大衛·舍爾頓眼里，瓊是一位他所見過的最具男性氣質同時也是最具女性氣質的人［4］。瓊非常英勇，她曾拿著手槍對準舍爾頓的信號升降索，聲稱要進行射擊。而當舍爾頓表示不相信她會開槍時，瓊立馬一槍把升降索打斷。她的英勇還表現在她作為水手在鱷魚群中游泳搏擊并安然生還一事上。瓊的另一突出特點是瘋狂冒險，當舍爾頓警告她島上有食人獸時，瓊拍手稱快，眼睛閃閃發光，說道:“它們是真的食人獸!試想，現在可是二十世紀!我原以為浪漫和冒險早已不復存在了!”［5］瓊不但不服從男人，而且十分頑固。每次當舍爾頓命令她時，她都是違抗，而且偏要做相反的事情。當舍爾頓不允許她去一個附近的小島時，瓊卻說道:“哦，謝謝你……我想我今天就會出發的。”當舍爾頓進一步強調說他“不會允許”時，她徑直回答道:“這正是我要去的原因。”［6］另外，瓊絲毫沒有浪漫情調。雖然她崇尚冒險，但是男人對她沒有絲毫的吸引力，她最不屑于談婚論嫁。杰克·倫敦寫道:“她(瓊)認為冒險很浪漫，性卻該死:當他(舍爾頓)要與她做愛時，第一次她勃然大怒，還有一次她嚎啕大哭。”［7］這種描述里面也許暗示著某種無辜，瓊的無辜就在于她是一位十足的新女性。但是這種態度絕非維多利亞時代的價值觀，因為維多利亞女性提倡婚嫁和母性，向往和專注于美好婚姻。

倫敦羨慕的最主要的新女性特質就是英武強健。杰克·倫敦在小說中越來越關注這一特質。莫德和瓊兩人都強健而精力充沛，《雪原女兒》中的弗洛娜·維爾斯，《鐵蹄》中的艾維斯·艾佛哈德，《月亮谷》的撒克遜·羅伯茨等等都是如此。《大房子里的小夫人》中的鮑拉也一樣，她不僅是游泳健將，也是天才女騎士。而杰克·倫敦的妻子查米恩也對馬術最有激情。

二 男性話語特征

在當時，人們認為維多利亞男性與維多利亞女性一樣，應該虔誠于宗教，應該心靈純潔無暇，應該做一個女性的純潔的守護者而不是掠奪者，應該與眾不同，不僅要比女性優越，也要比經濟地位差的男性優越。維多利亞男性作為理想化的男性，他主宰著政治領域、經濟領域和家庭領域，他是一位獨立奮斗的成功勇士，他充滿自信，野心勃勃，爭強好勝［8］。他崇尚自由放任的個人主義經濟。倘若他不具有所有這些特性，那么維多利亞男性就有被女性化的危險。維多利亞男性將新女性視為一種威脅，保守男性更會從科學論證和道德責任層面做出強烈反應。一位名叫威廉·李·霍華德的醫生曾撰文《陽剛女柔弱男》旗幟鮮明地表述了自己的反對觀點:

女性喜歡實驗室而不是托兒所;母親角色則完全是一種倒退:帶著胎動身孕的媽媽上午趕往俱樂部討論“社會統計數據”，下午走訪各家酒館和住戶，踐踏母親天職，成天拿著政策傳單為自己拉票。這些女子真是道德敗壞，她們身體不健全，生理不健康。這些人類淘汰者的子孫在道德上或身體上是變態的，這些孩子出生前就已經受到這種強烈反差的影響，母親早就給她未來的孩子安排了將來的生活環境氛圍。這種新女性培養的孩子是值得同情和憐憫的［9］。

盡管有一些不太中聽的反應，還是有其他男性對新女性做出一種具有與時俱進精神的積極反應。他們努力爭取保持優勢地位，通過尋求新的規范再度證明自己的優勢，而不是想方設法壓制婦女運動。歷史學家安東尼·羅通多這樣解釋:“瘋狂消遣，觀看賽事，涉獵小說，以及不斷增長的野外拾趣都滿足了這種需求。”［10］因為害怕新女性會逐漸使男人失去男子氣概，所以在十九世紀末，許多男人企圖讓自己更像男人以擺脫新女性的威脅。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典型，他既積極踐行新強男人運動，也是這項運動的驅動力之一。作為歷史上最年輕的美國總統，羅斯福他占據在權力位置上，有力地證明了男人可以且事實上應該是什么人。羅斯福強調男性美德:勇氣、榮譽、忠誠、獨立自主、大膽、反唯理智主義、自我控制和指揮能力［11］。在羅斯福推進“男性文化”過程中，他的許多政治演說都聚焦在這些價值觀上。為了倡導他的文化當中的“戰斗美德”，羅斯福談到了“真男人”素質特征:“我們需要與真男人相稱的剛強素質，我們需要決策、勇氣、頑強意志和權力等積極美德，來處理那些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棘手工作，而不能對這些工作退避三舍。不管最后的勝利輝煌與否，我們需要在長期的緩慢前進或勝利之前的失敗中堅信自己。”［12］

羅斯福所維護的那種強壯的男人正是倫敦在他的小說中所擁護的角色。倫敦把絕大多數人物建立在他自己獨有的坎坷的個人主義經歷之上。杰克·倫敦出生于1876年，他的媽媽是一位未婚媽媽。因此，他的童年無疑與查米恩一樣背離傳統。當杰克·倫敦少年時就成為了一個牡蠣海盜，搶劫牡蠣養殖場，逃避巡邏漁船。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杰克·倫敦不久后竟然加入了漁政巡邏隊。兩年后，他在帆船上度過了數月的海上時光。然后他還干了好幾種工作，最后加入到1895年加拿大克朗代克山的淘金熱潮之中。雖然杰克·倫敦后來決定居住在他的“美麗牧場”，但是他一生還是繼續航行，到過加拿大育空和南太平洋地區［13］，這些航海經歷給了他寫作阿拉斯加小說和南太平洋小說的靈感。許多評論家和傳記學者非常欣賞這句評論:“杰克·倫敦所寫的最偉大的故事就是他自己的故事”［14］。

杰克·倫敦本身就是“男性文化”的一部分，因此他把自己作為美國當代進步男性人物代表。雖然杰克·倫敦不是一位高大的男人，身高剛剛“五英尺七英寸”，但是他“寬敞的胸膛給人一種高大威猛的印象”［15］。杰克·倫敦小說中描寫的許多男性人物幾乎都是一樣具有同一特質。在《大房子里的小夫人》中，迪克·福利斯特是“一位體格健美、體重一百八十磅的男子”［16］。雖然他的朋友埃文·格萊漢姆高他一英寸，但迪克“無論從肩膀寬度上還是胸膛的厚度上”都比埃文體寬一英寸［17］。人物身高不足時，倫敦用體寬加以補足。杰克·倫敦自己也承認《月亮谷》中的比利·羅伯茨身高僅五英尺八點七五英寸，體重卻一百八十磅［18］。甚至《海狼》中的沃爾夫·拉森的強健的肌肉給人印象極深，他大概五英尺十英寸，但是身寬體胖［19］。從這些可以看出，杰克·倫敦小說中的男性不光在冒險精神上以自己為原型，就是身高和體重上也是以自己為原型。

深刻領會了杰克·倫敦小說的性別話語中的性別平衡關系，并將這些小說與美國的時代背景結合起來，文化話語便立即凸現出來。就倫敦小說創作的時代而言，維多利亞的價值觀正在受到新興美國文化價值觀的沖擊，尤其表現在女性話語權的崛起，這一階段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次女權運動時期，其核心任務就是爭取女性的參政議政權。隨后美國大規模的第二次女權運動進一步印證了倫敦小說中的隱憂:女性還要爭取更大范圍的一系列權利，包括非官方的和官方的立法不公，她們要爭取性權利、家庭權利、職場權利和生殖健康權利。直到今天，美國女性仍然保持著基于多元文化價值觀革命的強勢進取。

［1］Charles E，Rosenberg.Sexuality，class and role in 19th － century A-merica［J］.American Quarterly，1973，(2).

［2］ Carroll Smith Rosenberg，Charles Rosenberg.The female animal:Medical and biological views of woman and her role in nineteenthcentury America［J］.Journal of American History，1973，(2).

［3］［7］ Clarice Stasz.American dreamers:Charmian and Jack London［M］.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88.

［4］［5］［6］ Jack London.Adventure［M］.New York:Regent Press，1911.

［8］［10］［12］［15］E Anthony Rotundo.American manhood:Transformations in masculinity from the revolution to the modern Era［M］.Chicago IL:Basic Books，1993.

［9］William Lee Howard M D.Effeminate men，masculine women［A］.Nancy F Cott.Root of bitterness:Documents of the social history of American women［C］.Boston:Northeastern University Press，1996.

［11］Arnaldo Testi.The gender of reform politics:Theodore roosevelt and the culture of masculinity［J］.Journal of American History，1995，(4).

［13］［14］ Earle Labor，Jeanne Cambell Reesman.Jack London［M］.New York:Twayne Publishers，1994.

［16］［17］Jack London.The little lady of the big house［M］.Mattituck NY:Amereon House，1999.

［18］Jack London.The valley of the moon［M］.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 Press，1998.

［19］Jack London.The Sea － Wolf［A］.Russ kingman tales of the north［C］.New Jersey:Castle Books，1979.

I106.4

A

1008－4681(2011)04－0079－03

2011－05－12

時德生(1969－)，男，廣西桂林人，廣東女子職業技術學院應用外語系講師，碩士，美國紐約州立大學訪問學者。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跨文化話語研究。

(責任編校:陳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