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舟
未來20年國際關系趨勢及中國的應對
□王逸舟
首先可以預判的是,國際制度的網絡化進程不可阻擋。冷戰結束、兩極對抗消失之后的最近二十年間,傳統的冷戰思維和集團對抗方式受到廣泛批評,而有助于代表多數國家和地區意愿的各種國際制度和規范逐漸活躍起來。
未來的十幾年乃至幾十年間,這一趨勢將持續加強,國際制度的網絡化覆蓋面將不斷加大 (比如從傳統的高政治領域擴展至低政治范圍),執行力度特別是履約強度可能逐步提高,對主權國家的權力和各國民眾的生活均將產生更加深刻持續的影響。
第二個趨勢是,國際制度改革提速、新舊交替矛盾加劇,爭取話語權的博弈更加復雜多樣。就國際制度的演變而言,未來中長期時段內,有幾個突出的特點:其一,非西方世界的一批大國(如俄羅斯、中國、印度),憑借綜合國力的穩步提升,力圖向國際政治舞臺的中心逼近;而傳統西方霸權國家則千方百計維持舊的格局,以避免主導權旁落。
其二,從新舊交替方式看,一種可能的方式是形成各種新的區域性力量中心,比如中東歐的波蘭、西亞的土耳其、南部非洲的南非、中南美洲的巴西和墨西哥,在它們的強力引導下,將依托本區域的經貿一體化和文化向心力,建立和發展一批區域性國際標準和制度框架,對原先國際間的相關制度規范形成挑戰。
其三,在全球層次上,國際制度的三大方向性改革,將持續受到各方面的關注與投入,即:在政治和安全領域,聯合國機制的變化,特別是安理會結構的改革,將成為未來十年不同力量和聲音較量的平臺;在經貿和環境領域,以八國集團和二十國集團為主要象征的傳統西方大國和新老國家并存的兩類國際機制,將以互補、合作和競爭、超越的雙重博弈,共同制約全球的可持續發展;在文化與社會領域,以聯合國憲章和“人權公約”、經社理事會與教科文組織為主要體現的國際文明制度及其規范,將不斷地得到各種充實、修正和完善,成為更加顯著與有效的全球性倫理價值與國際法來源。
第三個趨勢是,國際關系中,經貿、外交、法律的作用增強,軍事的優先性有所下降。首先,外交民主化浪潮正在席卷世界各個地區;其次,經濟全球化和地區經貿一體化的勢頭日益強勁,無形中加大了各國尤其是主要國家間發動戰爭、以武力解決問題的代價;再次,冷戰終結之后,各種軍事霸權、政治威權、外交強權雖沒有消失,但受到有形無形的約束在增多;另一方面,法制的重要性得到更大重視,公民個體的權利和整體的社會力在國際和平與發展中的作用正在上升。
然而在上述趨勢之外,國際關系的調整還面臨幾個不確定因素。例如:西方與伊斯蘭世界“文明間的沖突”,究竟朝著更加劇烈的方向演進,還是逐漸衰減及至相反方向?第二個不確定因素是,全球化進程與各種民族主義如何對沖和此消彼長,它們之間是相輔相成,還是相互抵消?第三個不確定因素是:民主與集權的較量如何持續,它們對于全球制度和組織有何后果?對于這些問題的激烈爭辯,不僅是學術理論和媒體大眾的興趣,也折射出世界政治現實行進的曲折難料。
中國被公認為世界范圍內新興國家快速崛起和力量體現的主要代表;各種國際機制和規范的作用發揮越來越離不開中國的參與和貢獻,甚至被廣泛認定要從“主要受援國”位置轉向“重大資助方”或“決策者”的方位。
客觀地分析,雖然多數中國人并未承認這種新定位,外部世界特別是主要國際制度決策圈內對此卻有相當廣泛的共識與議事安排。
從中長期時段預測,在不發生主要大國全面對抗的前提下,只要中國國內的改革、發展、穩定保持可持續性,將沒有任何外部力量或突發事件能阻擋上述趨勢;在世界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環境保護、軍事安全等各個領域,中國將成為各種主要國際組織與規章制度實現變革、發揮作用的主要動因與變量之一。
對于中國來講,主要威脅不在外部,而在自身的隱患。中國若出現了真正的危機,一定是內部的麻煩無法收拾所致,是解決危機的努力落后于危機擴散的速度所致,是諸如腐敗現象達到完全不能抑制的程度、各階層的貧富懸殊從根本上損害了社會政治共識、國內民族矛盾急劇擴大等惡性事態所致,是這些事態面前外部勢力插手干涉加劇危機、國內又沒有統一有力的統籌應對所致。
(摘自《南方都市報評論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