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堅其人
1980年初夏,我、李勃,以及云南大學中文系1978級的幾個同學創(chuàng)辦了油印的文學刊物《犁》。李勃(《尚義街6號》角色之一)轉(zhuǎn)來一個地下手抄本,我選了一首發(fā)在創(chuàng)刊號上。標題忘了,詩句至今記得:“現(xiàn)在是絕對的黑暗/我劃著孤獨的小船/世界在我心中/滇池在我槳上。”作者:大衛(wèi)。這個“大衛(wèi)”,就是于堅。
當時的于堅,正忙于高考。我問李勃:于堅是什么樣子?李勃脫口就說:“長得像個魔鬼。”李勃少年得志,尖酸刻薄,一句話足以讓人恨得想咬他幾口。秋天,于堅考進云大中文系,我們就成了朋友。
除了文學,還有很多讓我們愉快的事情,比如整天嚷著要去哪里流浪,其實到了最后,也就是在昆明附近的風景區(qū)轉(zhuǎn)轉(zhuǎn)。有一回,我、于堅、吳文光同游石林,返回的途中,于堅突然拒絕乘車,一百五十多公里,他要走回昆明,他指著前方說:“我要順著手指的方向,筆直地走回昆明。”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認真看了一下,全是重巒疊嶂,莽莽蒼蒼。再看他的表情是凝重、決絕的,不像是開玩笑,我和文光只好拉他坐下來,勸說他,舉了很多例子,最后他人是給哄上車了,但一路上恨恨不休,不時朝我們投以輕蔑的目光。
那時我們總以為真理在握,個性尖銳,鋒芒逼人,一群人就像上了發(fā)條似的整日爭吵不休。好在因為人多,那種面紅耳赤的場面很快會被稀釋。有一次我與于堅同去大理,一上車兩人才赫然一驚:噢,咋個只有我們兩個?一吵起來咋收場?隨后,兩人同時笑起來,一路相安無事。也許從那天起,我們的青年時代就過去了。
當年愛詩,我和吳文光還沉迷于“今天”詩派的時候,于堅就大不以為然。尤其當吳文光(《尚義街6號》的角色之一,紀錄片《流浪北京》導演)拿著舒婷回信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時候,于堅側(cè)目視之。后來文光終于有所悟:當今中國最好的詩,是于堅寫的。多年以后,吳文光成為獨立制片人,跑遍全國,見多識廣,回來說:“最有魅力的文化人,還是于堅。”
認識于堅二十多個年頭,我們一直是好朋友。一種友情能持續(xù)這么長時間,靠的就是誠實,你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不裝樣,不作秀,不盲目更新自己。于堅的眼睛用云南話說就是“尖”得很,尖,即銳利,有人搞小動作、動小心思,概脫不了他的眼睛,他把你看透了,他就不跟你玩了。有時在外,一群文人海闊天空聊得十分盡興,但到了該休息時,于堅必與我住同一個房間,他覺得跟那些夸夸其談的人住在一起,睡不踏實。他十分看不慣單位上那些吃慣鐵飯碗、靠公家自肥的人,表面上他不動聲色,轉(zhuǎn)過來就刻薄地攻擊人家:“這類人,公家不發(fā)安全套,他們連做愛都可以省掉。”
朋友們都很喜歡于堅,他睿智、幽默,談笑風生,大氣縱橫。但往往在眾人笑談正酣時,他會突然啞默,目光投向空茫處。我知道,靈魂的于堅飄遠了,坐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一具空殼。
別人還在水里撲騰,他早已棄舟登岸。
其實,80年代的文學青年,男女之間有故事,同性之間也有。現(xiàn)在一說起大串聯(lián),總把它記在紅衛(wèi)兵的賬上。80年代,各省、各學校的文學青年,也是串聯(lián)的。開始的時候是書信往來,慢慢地就買一張車票老遠地來見了,見了,就抽煙,喝酒,長談,“在林蔭道上徘徊”。最重要的是要把各自的東西拿出來看。北京的文學青年老木,是跟后來全國最著名的文學青年海子在一起玩的,1987年就跑到昆明來找于堅,于堅又領(lǐng)他去師大找姚霏,一個串聯(lián)一個,最后聯(lián)起了一大串。還有一人,新疆的,叫谷文通,有一個假期也老遠地來昆明找于堅。結(jié)果,因為已經(jīng)名滿天下(當時被稱為“大學生詩派旗手”),于堅非常傲慢,對他不予理睬。谷到于堅家拜訪,于堅望著天花板不說話,谷無名火起,忽然一拳打在于堅臉上,頓時烏青,但谷哪是于堅的對手,他當過鉚工。一陣廝打后,谷的眼鏡碎了,看不見了,拔腿就跑,逃之夭夭。姓谷的文學青年不敢呆在昆明,連夜買一張火車票逃回新疆了。
于堅是個“吝嗇鬼”。我有一個“優(yōu)良傳統(tǒng)”,對于喜歡且有著那么一點拐彎抹角關(guān)系的作家,都絕不會自己掏腰包去買他們的大作,而非要作家本人送我不可——當然,有時是人家主動送,有時則是死皮賴臉地去要。所以,我書柜里那些流沙河、余秋雨、魏明侖、阿來以及其他名不見經(jīng)傳的家伙們的書無一例外地都是來自于作家本人,而書的扉頁上也無一例外地都飛舞著各式各樣的簽名。
但當我理直氣壯向于堅索要他的大著時,他把我給拒絕了。后來有一次,我請他來報社接作家熱線,趁這機會,想到了一個絕對能要到書的“高招”。
“于老師啊你說現(xiàn)在詩歌市場這么不景氣,要是沒人打熱線進來,你面子往哪兒擱啊?不如你準備十本詩集,鼓勵鼓勵先打熱線的讀者吧……”
“什么,我的書啊你是說,沒有了啊,你叫他們自己去買吧。”
瞧瞧,這一句就足夠把我給氣暈過去。為了擠兌他一下,我就開始大肆鼓吹有哪些名家都曾親切而又自覺自愿地以大作贈我,還說我采訪云南女作家海男的時候,她送了我將近十本書。但這些居然都沒能讓著名的于堅感到無地自容,他硬是堅持說:“你叫他們自己去買吧。”
結(jié)果不光是他們,連我都是自己掏錢去買的他的詩集,而且是見一本買一本。這個事我可給“吝嗇”的于堅記上了一筆。
古羅馬獨裁者尤利烏斯·凱撒被許多傳記作家強調(diào)是一個不同常人的大人物。羅馬帝國的歷史作家蓋烏斯·特蘭克維魯斯描寫他不但有過人的長相,連他騎的馬也與眾不同,他們甚至相信,他的死也非同尋常。但凱撒是一個病人:“臨死前,時常突然暈倒……他有兩次在戰(zhàn)事進行中癲癇發(fā)作。”①
癲癇是一種由于腦神經(jīng)細胞過度興奮而引起的大腦功能失調(diào)綜合癥,癥狀除全身肌肉收縮痙攣和陷入昏迷昏睡狀態(tài)等方面之外,最值得注意的是出現(xiàn)眩暈和各種幻覺,精神、意識、感覺或運動出現(xiàn)障礙,過后卻像正常人一樣。因此就容易使人覺得奇怪,懷疑有魔鬼附體,或受神祇差遣,以致稱癲癇為“圣病”(Sacred Disease)。有些信仰“泛靈論”的原始部族更堅信癲癇患者是受神靈眷顧,可以被作為能通陰陽的薩滿(shaman)而深受崇敬。
追溯歷史,可以發(fā)現(xiàn),許多偉人都患有癲癇。②那么,癲癇和偉人或天才之間是否真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
不錯,人們平日常見到的“羊癲風”患者,也就是癲癇病人,往往是在公眾場合突然躺倒在地,不省人事,醒來后神志模糊,像個傻瓜。癲癇病人中很多確是白癡。但是就像天才和瘋子只是一紙之隔,癲癇病人中也既有白癡,又有天才。西格蒙特·弗洛伊德就說:“那些癲癇癥患者可以給人一個遲鈍和發(fā)育受到抑制的印象,這種病往往伴有極明顯的白癡現(xiàn)象和極嚴重的大腦缺陷,縱然這些并不是必不可少的臨床癥狀。但是,某些程度不同的發(fā)作也會發(fā)生在一些智力發(fā)展良好的人身上,和有著過分的、經(jīng)常失去控制的感情生活的人身上。”③俄國作家費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許就是這樣一個癲癇患者。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癲癇,可能有他精神病態(tài)父親的遺傳因素,更主要的則是因為心靈上受到嚴重的刺激。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父親原是一名軍醫(yī),退休后在馬林斯基濟貧醫(yī)院為窮人看病,是一個酒精癮者,一副暴烈而冷酷的病態(tài)性格,對孩子和其他任何人都非常粗暴。精神病態(tài)的父親可能遺傳給他兒子一副精神病人的臉容。這給見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1846年陀思妥耶夫斯基發(fā)表了處女作《窮人》,引起文壇的重視,這使他有機會去拜訪當時著名的作家伊凡·伊凡諾維奇·巴納耶夫。巴納耶夫的妻子阿芙多季婭·巴納耶娃回憶他當時“臉上帶著病容;那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