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窮處

言 子

進唐家河自然保護區，第一晚上，住的是青溪古鎮蜜園。

青溪古鎮，在唐家河埡口上，已經接近保護區。頭天在路上，下著小雨，早上起來，開門見山，隔著一條青溪，山上云霧纏繞，山下樹木青翠，仙境一般。一個大好的晴天！一行人離開蜜園，驅車進唐家河時，云霧散盡，遠山近水清晰地從眼前移動。我們在幽谷里，一直順著青溪逆行。一條沒有任何污染沒有任何雜質的小河。只有人煙稀少，沒有工廠的深山，才能見到這樣干凈清澈的河流。河床上大大小小的河石，被流逝的河水沖洗得干干凈凈。開車的軍旅作家高翎說是河里有可能撿到一塊千年岷山玉。當然是說起玩的。我們不是來揀岷山玉的，我們是來唐家河看秋色的。我們，只想在這山谷里，逆著青溪，行到水窮處。

進入保護區，秋色越來越濃，兩邊高山矗立，直抵蒼穹。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棵千年銀杏王。這棵飽經滄桑的銀杏，全身披掛秋色，金光燦爛。所謂秋香色，就是這般罷了。拾木級而上，更有一番驚喜，樹冠投影的寬闊的壩子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落葉，令人留戀。我們合抱了一下，差不多四個人將其抱住。這樣一棵蒼老的樹，它的生命，歷經了多少輪回？年年都在新生，實在是比我們人類強多了！

過青溪，汽車從山這邊到了山那邊，依然是在溝谷逆河而行。

越往上，越讓人驚喜，尤其是過了陰平古道。

開始，山林溪邊，零星的楓樹夾雜在綠樹里，點綴著深山的秋色。漸漸地，滿山滿河谷都是秋色，火紅的楓葉從山巔直到山腳，層林盡染，目不暇接。真是“樹樹皆秋色”啊！

路盡頭，大家下車。一些人忙著拍照，一些人下河揀石頭。我獨坐溪水邊，看溪水流逝，置身于漫山遍野的秋色中，享受著唐家河的幽靜。陽光從山那邊照過來，落在楓樹河流上，秋色更濃更烈了！在這深谷里，陽光是吝嗇的，光照的時間應該不長，突然從山巔照過來的那一瞬，滿目生輝。一只黑色鳥，在陽光燦爛的天穹上，貼著金黃的山林飛翔，不知道是不是鷹？溪水流逝，不知道有個人的光陰，在隨著它一起流逝。有些恍悟，是溪水在流淌？還是時光在流淌？一只小鳥來到對岸，在溪邊鳴叫著，尾巴翕張。這只鳥我也叫不出名字，頭頂一撮白毛，身子青黑色，腹部棕黃色。她在對岸叫了幾聲，逆著溪水飛遠，不見了蹤影。唐家河，珍稀動物飛禽不少，國寶大熊貓也有，我們只在河谷，未進森林，與珍稀動物飛禽無緣。

坐在青溪邊，我的時間流逝了，只有溪水在流動，天上的白云在飄。

漫山遍野的楓葉黃著紅著，靜謐中，我聽到了秋聲。幾張美麗的楓葉，在風中旋轉、飛舞，那是秋天的聲音。盡管零落，也是那樣的從容、優雅。這溪水，也該是秋水了，唱的歌，也該是秋歌。面對空曠的大自然，有著想唱歌的沖動，當然不是通俗的，蒙古長調最適合，吼出來，不知算不算秋聲？

晚上，未出山，住唐家河大酒店。

秋雨淅瀝，在唐家河的山野聽著，是最美的秋聲。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夜晚，讀古書是最妙的。上床時，翻開隨身帶的《蘇軾集》。

在這樣的環境里，像古人一樣生活，恐怕也是美妙的。

夢里，依然是唐家河的秋色，層林盡染的河谷里，我逆著青溪，一直行到山巔。

離開唐家河，公路邊，我們看見兩只猴子。它們看著我們，并不躲避。

而我們，一路流連著，恨不得把唐家河濃烈的秋色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