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行（四首）

浦君芝

九月，你我在沙溪遇上同一場雨

當你沿著虛掩的鐫洞之門，拾級而下

抵達一片雨水的內心。在有藍印花布的小船上

而我，正就著灰白的九月云光

把一種古典框進眼中。鏡頭里的風花雪月

藏在了小鎮的哪里

櫓的咿呀伴著雨絲的輕吟。戚浦塘的水面

一條小魚不安地躍出，顧盼岸邊的木柵窗

窗下的佳人在哪兒？是誰在隔墻的木樓上講述：

沙溪投沙泊所和戚繼光抗倭的古老傳說

古巷的倒影在時光的漂流里搖晃

瓦楞草一聲不響，是否在懷念墻腳下的蟋蟀

或者稼檣。婷婷的沙溪，典雅的沙溪

輕歌曼舞的沙溪，是你心里最后的鄉畫

九月，你我在江南的沙溪，遇上同一場雨

誰看見，一個長著大胡子的詩人

匆匆地走過石拱橋

雨中的碼頭，你上岸。另外一個人下船

白茆鎮：李市老街

我仿佛聽見有人在喊，對街

那半扇門撻下晃動的笑臉，悠悠地喊

一個人的乳名

似曾相識。腳下的石板街

是老街千年的柔腸

細細長長

重檐，硬山造

山墻上的鐵搭和屋面的瓦楞草

和我一起回憶那些粉墻黛瓦的日子

我看見一陣秋風慌慌地奔過逼仄的深弄

在臨水石階前旋個轉，停在幾株野菊花前張望

野菊花朝著小河的方向，沉思默想

李市老街，在江南的詞語里

演繹著最后一批古鎮元素變化的方向

此刻，這些元素和我一起淪陷在秋天的深處

和我一起幻想春天的背景

十里還鄉：淼泉鎮

此刻，你是愛水的，水鄉且行且近

坐在船上，淺斟清茶。懷想父輩

驅倭寇，趕豺狼，把這些水當屋當床

流的血比玫瑰花開還要艷

如今，你這個小小的完美主義者噢

說要還鄉創業，讓小小的地方處處有歌唱

歌聲里農事的花兒開滿水鄉江南

你看著那些哺育故鄉的河流，那些小橋

柳樹，對聯，燈籠；石埠頭旁水汽縈繞的茶館

內心的柔軟一直延伸到天邊。你笑笑對我說：

水花的香氣正在還鄉的詩歌里發酵

我說：十里還鄉到淼泉，上是水下是水

左右還有水。如果我是這其中的一滴水

你呀你將是盛開在淼泉土地上的一朵花

古里芙蓉村：紅豆山莊紅豆樹

曾經手捧《柳如是別傳》，陳寅恪先生的

八十萬言就如八十萬段柔情

從明清時代蔓延過來

今天，順著一部書到達紅豆山莊

順著一段情懷，探望那棵紅豆樹

三百多年。主人不在

果實不結花也不開

就在這高高的圍墻里安置神游和懷想吧

安置明清文壇的繁榮和風風雨雨，以及

那些文人與紅妝，那些回廊和樓閣里

才子佳人的激情詩文與理想追求

我和朋友們呢，就在這棵紅豆樹下，與那些

泥土草木召開詩會，談論圍墻外莊稼的收成

談論圍墻內的紅豆樹，什么時候再開粉色的蝶形花

然后，用詩歌丈量采擷紅豆的時間

然后，相思著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