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綁腿

徐 巖

那是一群身材消瘦的年輕漢子

面孔失血缺少營養

一色打著灰色的綁腿

在1935年的雨季里 穿越草地

身后跟著虻群一樣密集的子彈

我清晰地看見 這群漢子

在炮火的余韻里 弓著腰脊

在水藻和泥污參半的沼澤中

費力地抽出左腿 再抽出右腿

一步一步向前 向前

銅號在響

大刀上的紅穗在艱難的途中

這群打著灰色綁腿的漢子

在沒有任何獎賞 任何許諾的跋涉中

面色沉著 眼含憤怒的火焰

一個樸素的信念被牢牢地系在心中

國際歌的歌聲悲壯 嘹亮

徹夜不眠地響在天宇

灰色綁腿 一種普通的粗布

出產于魯南或淮北平原

是母親搖著那架古老的紡車

在一個又一個有著月光的夜晚織就

1935年的長征隊伍中

這些灰色綁腿依然可見

像毛澤東 周恩來 朱德 彭德懷

都曾一圈圈仔細打過它

從1934年到1949年

這支打著灰色綁腿

和穿紅纓草鞋的隊伍

走過了兩萬五千里

甚至比這更遠的靈魂里程

仿佛一支龐大的足球隊

與強壯的對手踢了整整十五年

直到1949年10月1日

在天安門的城樓上

才看到那個引路人最踏實的笑容

灰色綁腿 一種普通的粗布

在一個非常平靜的年代

我想到你 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打濕了你上面早已褪色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