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郵票（外一章）

◆高海燕

十七歲的郵票（外一章）

◆高海燕

月明是一個女孩的名字。

喜歡上月明是我十七歲的事。

那年，本著在學習上找出路，我轉入縣城的一所好學校讀高一。見到月明是在一個下午自習排座位的時候。當老師叫我和月明坐在一塊時，我幾乎有些暈了。因為同學們和老師都說月明是學習的尖子，將來一定有前途的。成績那樣好的月明，老師為什么把我這等差生和她安排成同桌呢?

事實上幾年后，偶然說起時，母親說是托堂哥找個學習好的。堂哥在那所學校教書，是他求的班主任。

就這樣，我和月明坐在了一起。

和月明坐在一起，我沒感到有多少快樂。不久我就聽說了關于月明的事。她學習很好，初中時代表學校參加過市級作文賽，還獲過獎。在驚訝之余，多了分佩服。在那個陌生的班里，我是沒有朋友的，也不和大家交往。

我很少和月明主動說話，都是她先說，我只是答應答應。

一天下午收發室的人送來一封我的信，那是遠房親戚寫的。看信的時候，信封丟在桌子上。月明不知什么時候拿起說這是張好漂亮的郵票。我要拿回信封的時候，月明還在看，并且講了些有關郵票的知識。從她的談話中得知她父親也愛郵票，而信封上的郵票，正是她父親缺的那一枚。最后月明向我要去了郵票，我第一次聽到女生對我說謝謝。

后來，我也懂了些郵票知識。有一回便用吃早餐的錢，花了半天時間在郵局買了幾張郵票。趁課間時，夾進了月明的書包里最上面的一本書。晚自習時，月明神秘兮兮告訴我，她書中有好幾張漂亮的郵票，問我有沒有看到是誰送的，她要感謝，其中有兩張是很難找的。說這話時月明總是笑著，笑得很甜。

夏天的一個晚自習上，班長統計全班學生的家長姓名、家庭住址時，月明支吾著說不清楚，班長問了好幾遍，我也沒聽清楚說些什么。那個晚自習，月明咬著筆桿，手又不停地把額前的頭發往后攏，眼一直愣愣地。看起來要哭的樣子，我也不敢說一句話。

后來才知道，月明在上初二的時候，父親因意外去世了，家里有下崗的母親和上學的哥哥。聽這話時，覺得自己神經在微微的顫抖，我想象不出命運的悲凄引發的對生活更深的感觸，早逝的人間真愛烙在心靈的傷痛，月明對郵票的癡迷，道出對父親的深愛。月明拔尖的學習成績分明證實著對生活的不屈和對命運的抗爭。出于對月明的敬佩，后來我在她書中夾過紙條。

我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絲淡淡的惆悵，不知為什么心中常有月明的形象，深藏在我十七歲的心中。

高二時，我們突然換了座位。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以后我們漸漸疏遠，幾乎無話可說了。

由于我學習太差，面臨掉隊的危險。家人又要把我轉回離家不遠的那所年年教學“剃光頭”的中學，我糊里糊涂地也準備回去了。

看到月明時，想和她說句話，話到嘴邊，就又咽了回去，有種卡住的感覺，最終還是沒說出來。我將一些郵票包好，偷偷塞進月明的書中，郵票都是整套的，無需再找。

聽人說，月明高三畢業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讀大學。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有些經歷純屬偶然，你不必驚異，也無須太歡喜。月明在轉瞬間消失成昨日的蹤影，互放的光亮，只是青春金粉的記憶。

守護美麗

當我們能信守那段純真時，將是人生最美好的。

——題記

一

放映廳按響第二遍鈴，電影馬上就要開演了。人們都已進去，熱鬧的影院門口頓時冷清下來。把門的影院服務員催促她：“喂，你是不是看電影，快進去，馬上開演了！”

何穎又朝遠處張望了一下，終于覺得有些失望：他還沒有來。

垂頭走進電影院，放映廳里有一半的座位是空的。就在這一瞬，何穎心里陡地閃過一個念頭，于是她不再去尋找自己的座位，而是隨便找個空位坐下來。

聲響震耳欲聾，影片拉開序幕，是外國片《亡命天涯》。片子很有吸引力，何穎很快就進入到故事情節里去了。但是，她心里仍隱隱發空，即使是看到最驚險處，她仍揮不掉這種空空的感覺。

他還沒有來。她一直認為他會來的，在此之前她一點也沒有想過他不會來。這種想法是那么篤定，簡直就是一種信任的感覺。但是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出現……她實在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一種什么心情。她不怪他，也沒理由怪他，她并沒有跟他約定什么。她也不恨他，她同樣沒有恨他的理由。但是她對他的那種信任的感覺落空了。

她一直信任他。因了這種信任，她才有了那種詩意的靈感：讓他知道她今晚要去看電影的事情……

二

今天下午第二節課后，何穎對同座說：“晚上我去看電影，《亡命天涯》，紅星劇院。”同桌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哦，是嗎?”同桌對電影從來都沒有興趣。何穎不在乎同桌的態度，事實上她也不是說給同桌聽的；她側著身，眼睛余光往后一掃，看見后座的陳志正看著她們，很專注的樣子，見她余光掃過來，便連忙低下眼睛。何穎臉紅了一下，補充一句：“7點半開始，在12排8號……”

何穎確實相信陳志記住了自己和同桌的對話。她有充分理由又好像毫無理由地認定，陳志今晚也會來看電影。

她很得意自己這個別出心裁的舉動，這簡直充滿詩意!

但她的此舉并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完全是一時的靈感。今天中午堂哥送她一張票，他因有事不能去看。在接過票的同時，她腦海里便有靈感一閃，她要創造這種方式——是的，這真說得上是一種創造!她興奮得心里一漾一漾的。

她與陳志從來沒有約過什么，她從來沒有遞過什么紙條，他們幾乎談不上什么交往，盡管是前后座，他們之間卻連一回玩笑也沒有開過，盡管她平時并不拒絕與別的男生開玩笑，而他也斷不了時常與別的女生打多種交道。

但他們心里，好像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對方。每次放學，走進教室時，一方肯定要向另一方望一眼，放學時也絕不會忘記在即將離開前有一次很短暫的對視。就在這對視中，他們彼此理解著對方的心情。這默默的一眼，好像互相訴說了很多話。

她和他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種默契。他們從來沒有起過遞紙條之類的念頭，雖然現在校園里遞紙條成風，但他們都認定那樣做太俗氣了，也深恐那樣的舉動會褻瀆了彼此之間的這種默默的理解。

三

即使何穎今天以這種特別的方式發出了邀請，但他心里卻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她邀請他不是一般男女間的約會，這個邀請約會的成分并不重——甚至沒有!好像，只是想和他在一起看一場電影，其它的就不再有什么。彼此每天坐在一起，上課，坐在前后座，每天如此；如果坐在一起看電影，會是什么樣的呢?何穎感到這是一種美麗的感覺，她很想觸摸這種美麗。

但真到了電影院，剎那間的猶豫和一種隱隱的不安，使得她沒有去坐自己的座位。她突然有點害怕，他真的出現在她的座位旁時，她會是什么樣子，會不會驚慌失措……那種美麗的默契打破后會不會永遠無法修復。

但是，她落空了。

電影已經開演了一大半，他并沒有出現。她朝著自己的座位那里投過去視線，沒有，什么都沒有。他沒有來。她在心里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電影結束時，燈光大亮，輝煌得令人眩目。何穎站起來，感到眼眶酸酸的，好像要流淚似的，她的眼睛一向不適應反差過大的光線的刺激。走到放映廳門口時，她的眼睛還沒有一下適應過來。

他就站在門口，挨個盯著從門里走出來的人……他來了，并且，他在尋找她!

她突然有一種恐慌，一種精心構筑起來的美麗的樓閣就要被自己親手摧垮的感覺，使得她一閃身躲過陳志的視線，借著一個高大觀眾身體的遮掩，出了電影院的門，然后撒腿就跑。

她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來了，但是，他并沒有去她的座位上找她。也許，他有點懊悔自己的膽怯，所以他在電影散場時守候在門邊，向她作一個證明一個承諾：他來了，雖然她從頭至尾并沒有明確邀請他!

慢慢地，她小跑起來，眼淚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淌。她覺得有點奇怪，這眼淚并不悲傷甚至是一種輕松一種愜意和一種釋然；她是對的，她有責任守護一段美麗，那就是，她和他精心構筑的那種默契，那種心與心的溝通和感應!假如劈頭撞見，該是一種什么樣的尷尬呢?該對他說什么……

他也是啊!要么，他為什么只是在電影散場時露露面呢；還有，他是一個好男孩，他這“最后的露面”是要給我一些安慰……

此后的日子，何穎和陳志誰也沒提這段經歷。他們就像是有了守口如瓶的約定，并且，要把這種約定守護終生!

他們仍像以前那樣坐前后座，很默契也很自然地理解著對方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她和他都心境坦然而平靜，這種坦然和平靜讓她明白：她與這男孩不會有故事……她感覺到一種責任，她守住了一種美麗，一種打破就再也難以修復的美麗：一種青春和友情的默契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