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應天 衡正安 石延平 姜壽田



恭達老師心境極其恬淡、平靜,卻又深沉、多彩。談起人生品格,他說他欣賞的品格:“正直、真誠、單純”,再加“平實與寬容”。“一個藝術家到了一定的社會層面,要保持平常心很不容易”,他感嘆著。他并不把“頭銜”當回事,“藝術家最終靠作品說話,當了什么‘長,只會助長你的優裕感,要時時清醒啊!”然而,他又坦率地表示:“這個‘長要掛,是便于工作。職務不是榮耀,是一種責任。”看來他十分珍惜他的工作環境,他對朋友說:“我常想到自己是個幸運者。”
對恭達老師來說,藝術與管理的雙重層面是他執著而苦澀地追求的事業。他道出兩個鮮明的觀點:一是他不把協會工作僅當作職業來做,而看成學問來做,這樣才有創意,才能發展;二是他反對“玩藝術”,真正的藝術創作是嚴肅的,是現代人文品格的宣泄,人文精神的弘揚。所以,他每天的工作都很投入、充實。他將文化信念看作是生命信念,真實而充盈、從容又崇高。心靈的獨到與精神的飽滿令人感動!
他戀古,但不守舊;他天天與古人對話,但又時時吸收時代的新鮮空氣。清逸、蘊藉、渾樸、平和、簡靜是他三十多年來硯邊探索的藝術風格。“清逸”是他藝術審美的基本傾向。清逸贏得自然、平和、古雅、高踔、簡靜的書卷氣息。平中求奇,風韻天成。對于書畫印,恭達老師的美學思想是追求“清、拙、厚、大”。“清”則古雅,去“濁”、“俗”,顯“逸”、“靜”,風規自遠也;“拙”則樸渾,無作氣,勝于巧,熟筆易得,生拙難求,氣韻生動也;“厚”則沉雄,去浮滑,強骨格,真力彌滿也;“大”則精深,去小家氣,生至剛、至中、至正的大家氣,品位高古也。他的作品,碑帖相融,達到北“勢”與南“韻”的有機統一,將恢宏的豪氣與清暢的逸氣結合起來;將碑的凝重蒼茫、帖的醇雅精微、簡的天趣率真結合起來,在充實中求靈透,于閑靜里把握節奏,捕捉感覺中朦朧而又微妙的深層意象。
——葉應天
言恭達乃言偃后裔,深厚的學養、人生歷練和詩書畫印的全面浸染,造就了他寬廣的胸襟和廣博的藝術胸懷。
言恭達于篆隸書體有著深厚的筆墨功底,他以中鋒用筆使其線條厚實、凝重,偶用側鋒取妍,得飄逸之恣。他承接張芝、小王、張旭、懷素、黃魯直硬毫中鋒用筆而來,更以長鋒羊毫的裹鋒用筆之法獨創之,是將古人的“中鋒”用筆之法運用于生紙、長鋒羊毫的不同工具之中。中鋒裹毫揮運,纖毫必究,其點畫、線條,厚重如高峰墜石,堅不可移,飄逸似翔龍在天,儀態萬千,呈現出嶄新的藝術魅力。在氣息、用筆的大處上,言恭達的大草藝術表現出超凡的藝術特色,在點畫、線條、墨法等細微處,也表現出驚人的藝術表現力。
用墨,也是言恭達大草書法的一大亮點,他尤擅用澀筆、渴墨、漲墨,甚至用宿墨,使書作更增添了風韻神采,妙盡天然,退去鉛華。
言恭達的大草書法,達到了較高的藝術境界,是他綜合修養的藝術體現,是建立在他具有書法本體深厚功力之上,特別是其堅深的篆隸筆墨,運之于“裹鋒”的用筆之法,使其整體書風高古而秀逸。草法的純粹性,正尋繹了“簡約”乃大草藝術乃至中國藝術的最高指歸;字字連綿而字中筆斷又巧妙處理好了“遲”和“流”的辯證關系;用長、短線條,大、小塊面對空間的分割,增加了章法的變化和節奏的強弱,以達到超凡的藝術表現力和超越同儕,力追古人的藝術境界。
——衡正安
言恭達的“一筆”草書最具哲學思想中的寫意性與“道”之精神。他能在書法的矛盾中(創作狀態下)抽象出生命的意義,從而體悟出生命境界,在道、藝中踐行其人生的至高境界。正如孫過庭在《書譜序》中所曰:“窮微測妙之夫,得推移之奧賾”。可見書法中的“道”與哲學中的“道”,其深層面是一致的,也是統一的。理解了這點,也就理解了中國藝術的“寫意”精神,也就理解了言恭達書法中追尋的人格精神,這就是中國藝術的特有方式——寫意傳統。
言恭達的書有一股清氣、淡氣。這說的是他書法的“內美”,即意境之美。意境其實是一種文化內涵在作品中的生發與彰顯,意境也是一個時代文化精神在作品中的自覺與冥契。我們溯源其書法的“法意”精神,他是從魏亞、漢三代,到鐘鼎大篆,再到商代甲骨文的。在筆法上,他把漢三代深奧高古的筆意,于古法(有“道”之精神)中化解出今意,并能突破窠臼,自成風貌,于虛淡敦厚的點畫中闡釋出蘊涵大樸大美的大境界。我們在他的“真線”中,常常體會到那洋溢著生命情懷的宇宙之源,這“線”是充滿著生氣與精氣的生命之線。
——石延平
言恭達早年以篆書名世,他是當代書壇最早進行寫意大篆探索的書家。他的寫意《散氏盤》筆墨淋漓,以漲墨強化線條張力和金石氣表現,同時在結撰上又融入強烈的主體意識,在視覺造型中傳遞出時代審美趣尚,在大篆這一古老的書法審美領域開拓出自己的疆域。在當代不多的大篆名家中,言恭達無疑是取得較高成就并具有開拓性的代表人物。
作為對篆書古法研味的延伸,他在隸書創作領域也取得很高成就。他的隸書以《好大王碑》為基,強化篆書筆意,在保持《好大王碑》樸茂雄強的氣勢風格下,又強化引入了靜穆之氣,以閑逸的筆路和江左風尚傳遞碑版雄強氣質。
言恭達對篆隸古法的研創并未停留在法古層次,而是在對篆隸古法的深入研味中尋覓和體悟表現性的審美向度,并在表現性中強化書法的生命感性經驗。也正是在對篆隸古法的寫意性審美價值追尋中,言恭達最終轉向對大草的創作與探索,并以大草建立起他書法創作審美價值的中心點。
對篆隸古法的信守和創作審美價值的尋覓,使言恭達對大草的歷史認同具有強烈的主體性,他始終強調大草的篆籀古法,而他在草書創作中將篆籀氣視作大草筆法的最高表現。他認為篆隸古法才是大草的主調,所以他的大草在整體上傾向于唐宋傳統。他的草書以旭素為基,強化線條的純粹性及由對篆籀氣的崇尚所帶來的力量感,同時又引入空間結構意識,化裁黃山谷,強化草書的空間表現。在草書文本形式上,他采用唐宋草書慣常的手卷形式,將時空結構表現相整合,融化草書大的章法結構和欹側穿插咬合,體現出強烈的唐宋草書精神。言恭達大草的對篆籀古法的強調,顯示出他對草書史的個體化分梳與洞見,這對當代草書創作尤其是大草創作無疑是有啟迪意義的。
——姜壽田
責任編輯:陳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