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完之后……

“五·四”當日，某中學隆重舉辦了一場青年禮，題為：跪拜父母、學會感恩。回看當時情景，正是：教師循循善誘，學生勇氣可嘉，加上父母的溫暖家書，這雙膝一跪讓所有人都熱淚盈眶。倘若此等跪拜只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單個行為，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值得討論的，可是在操場上集體一跪就碰上了所有人的敏感神經，“下跪門”再添新案例。所有人拉開了陣勢，這次非在“跪與不跪”之間辯出個所以然——正方疾呼“跪可洗滌靈魂”；反方憤懣，大罵“跪則如何復興”。

大多數現代網民在網上怒斥跪行，怒斥組織、策劃讓孩子們下跪的校方，只因這一跪就把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現代平等精神跪回了兩千年前，這一跪無疑是往孩子們身上強加歷史的糟粕。鄙人不才，不跪的理由當然成立，不過跪已經跪了，咱們先不談應不應該跪了，只請教各方知情人士：跪完之后怎么辦？這些孩子如何？師長如何？社會又當如何？

若是跪完之后，這些孩子個個心懷感恩、知書達禮，從此家庭和睦、妻賢子孝，每每念想于當日之情景皆感心旌搖曳、感觸良多，也還算是老祖宗的功德；反之，若是跪完之后，學校輔以“跪后感”一篇、主題班會一次、學生家長激情數日，待第二年學弟妹跪拜之時，孩子們僅報之以圍觀哄笑，那可真是不跪也罷。沒有靈魂的儀式只是一次激情之旅，而任何一件事只有具備深邃的理念與意義才會變得撼人心靈、生生不息。所以，不必再糾結于跪與不跪，真正需要思量的是我們的教育該何去何從。

眾所周知，孝與跪拜曾是禮儀之邦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構造著傳統中華秩序，深深根植于國人的精神中。所謂“百善孝為先”，對于小農經濟、家庭至上的傳統中國而言，孝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基礎，與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念一脈相承，“孝”之后才有悌、仁、忠、義、信。因此，孝絕不只是“父母在、不遠游”，或是“三年無改于父志”。同樣，源于周禮的跪拜，也絕不僅僅只是一種禮儀，或是“反封建”之后我們所謂的“奴性”。《說文》言：“跪，拜也”，朱子則曰：“兩膝著地，伸腰及股而勢危者為跪，因跪而益致其恭，以頭著地為拜。”由此可見，傳統跪拜表達著崇敬、信服、皈依、感激等諸多復雜的情感，因其莊嚴神圣而被儒家所推崇，成為禮儀中重要的部分，傳遞著儒家文化的神髓。所以孝與跪拜，是不可分割的儀式與意義。

而今，我們又開始跪了，可是我們為什么跪呢？沒有了所有理念與思想的鋪墊，我們只是為孩子挑選了一個最為震撼的儀式，可這個儀式能震撼多久呢？儀式是一個符號而已，可當我們期待著孩子能夠用這種符號交流，并因為這種符號而變得更加善良的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讓這個符號變得生動且豐滿？否則，它就是又一次對于傳統符號的拿來主義，沒有靈魂地成為孩子身上又一個面具或一次經歷。所以，在這個社會變成傳統文化的走秀場之前，與其大費周章爭論一個符號的對錯，不如想想，跪完以后，我們該怎樣？

（編輯 張黎 hope_su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