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臟嗎?

劉洪林

這天，超市門外的路口圍了一群人，我走近一看，原來是兩個乞丐在爭地盤。其中一個是啞巴，正被另一個頭發長長的黑臉漢往外趕，但啞巴很倔強，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嚷著不肯離開。

啞巴的可憐樣，引起了人們的同情，大伙紛紛指責起黑臉漢來。黑臉漢被罵得惱羞成怒，忽然一腳踢飛了啞巴的洋瓷碗，硬幣和零票頓時撒了一地。我看不過去，于是上前質問道：“喂，你憑什么趕別人走，這條路是你的嗎?”

黑臉漢蠻不講理地說：“我先來的!”

“先來的就是你的呀?要這么說，這地方我天天經過，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趕你走啊?”這話一出口，立刻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人們議論紛紛。

黑臉漢眼看犯了眾怒，雖然有些膽怯，但仍然不肯讓步。我見狀，便掏出手機命令道：“把地上的錢都撿起來，要不然，我就報警!”

“對!打110，讓警察來治他!”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黑臉漢怕了，不情愿地將滿地臟兮兮的零錢撿攏后，匆匆逃走了。

得到大家的幫助，啞巴“哇哇”叫喊著表達感激之情。我從包里掏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扔到啞巴跟前，大家也紛紛掏出零錢來。不多時，啞巴面前的零票便堆成了一堆。

這時，一個提著大袋小袋的孕婦路過這里，聽說了發生的事情后，也想掏錢施舍，因為地上臟，便將幾袋東西都挪到左手，騰出右手掏出錢包來。

孕婦一只手無法打開錢包，猶豫了片刻，突然半蹲著將錢包遞給了乞丐。這一舉動，把大伙嚇了一跳!

孕婦對乞丐說：“小弟弟，你自己打開吧，里面有零錢。”

啞巴感激地看了眼孕婦，將臟手在衣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打開錢包，里面有幾張鈔票和一堆零錢。

孕婦甩了甩被袋子勒紅的手指，和善地說：“自己拿呀，別客氣。”

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看到啞巴眼中亮光一閃，不好，這是貪婪的目光啊!果然，只見他手指一夾，老練地抽出一張百元大鈔后，將錢包退給了孕婦。

孕婦愣住了，笑容僵在臉上足有幾秒鐘后，尷尬地說：“小兄弟，我的意思是讓你……你看看，這里面有不少零錢呢。”

啞巴裝作沒聽懂，雙手比劃了幾下后，開始清理地上的零錢，看來，是準備收碗走人了。人群很快躁動起來，啞巴的貪婪激怒了那些好心人，他們感到受騙了。

“退出來!讓他退出來!這年頭還能不能做好事?”大家群情激昂，議論紛紛。

“別說了!別說了!大家別再吵了!”這時候，被人們圍在中間的孕婦突然急了，勸住大家后，她輕撫著肚子說，“別吵了，別讓我孩子聽到了。算了，讓我出去，錢我不要了。”

孕婦說完后擠出人群，看著她蹣跚的背影，我再也站不住了，啞巴的行為早已經讓我火冒三丈。我擠上前，一腳踩住啞巴的破碗，厲聲喝道：“把錢拿出來!把那一百塊錢退給人家!”

啞巴這時候，早已被大家罵得抬不起頭了。我氣憤地說：“你不經允許就拿走這么多錢，這跟搶劫有什么兩樣?你想過沒有，這樣下去誰還相信你?誰還會可憐你……”

一席話，似乎把啞巴罵醒了，他突然“哇哇”哭叫著跪下來，煽了自己幾個耳光，不住地朝圍觀人群磕起頭來。

我從啞巴手里拿過那張大鈔，追上孕婦，將錢退還給她。此時，孕婦還在擔心著肚子里的孩子，心有余悸地說：“希望沒嚇到孩子啊!胎教很重要，可別讓這些不好的事情被孩子看見!”

這話讓我感慨萬分，因為我的妻子也正有孕在身，即將做父親的我，也盼望著孩子生活在美好的世界里啊!

晚上，在城郊一間出租房里，昏黃的燈光下堆著滿滿一桌零幣，啞巴乞丐正在一五一十地數著錢，忽然門一開，白天與他為敵的黑臉漢走進來，興奮地說：“今天怎么樣，應該比昨天多吧?”

啞巴得意地一笑，說：“那當然，今天這陣勢比昨天大多了。要不是大哥把那張一百塊還給那個孕婦，咱就賺得更多了!”啞巴說完，恭恭敬敬地把鈔票交到我手上，說，“大哥，這錢你先收著。”

我接過錢，沒錯，我就是這個集團的頭，我們就是靠這種手段乞討騙錢的。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卻深深震撼了我!

“讓孩子生活在美好的世界里!”孕婦的話，再一次讓我羞愧萬分。我黑著臉問：“你們覺得這錢不臟?”

啞巴愣了愣，疑惑地說：“不臟啊，大伙兒不都每天拿著這樣的錢買東西嘛。”

“臟!”我忽然間暴跳如雷，拍著桌子大聲道，“跟這桌上的錢一樣，都臟，臟得讓人瞧不起，讓人厭惡知不知道!”

見我大發雷霆，啞巴嚇得臉色煞白。我鼻子一酸，歉疚地將他攬了過來。能怪啞巴嗎?他是我帶來的，他是我弟弟，我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

第二天，我們坐上了回家的火車。一路上，身上雖然揣著厚厚的幾沓錢，但我并不快樂，我在思考著一件事情：這些錢雖然臟，但卻出自一雙雙干凈的手!我該如何使用，才能對得起那么多善良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