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蘋果是命運之神在人生的驛站中設下的一個個目標,摘取它的人會因自身價值的實現而得到快樂和滿足。
我為生命中的金蘋果盡了我的努力,但是我不能為它喪失我認為更寶貴的東西,那就是做人的尊嚴!
在我很小的時候,曾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在一個十字路口,長著一棵高高的蘋果樹,它不像別的樹那樣碩果累累,僅在一枝高聳入云的枝條上掛著一只誘人的金蘋果。一個人從這里走過,兩個人從這里走過,許多人從這里走過,他們只是望果興嘆而已——因為樹實在是太高了,沒人有足夠的勇氣和能力爬到樹的頂端,得到那只高掛枝頭的果實。最后,人們只好一個個失望地走開。后來,又一個人經過這里,他被那只美麗的金蘋果迷住了,于是千方百計,歷盡苦難,終于從樹上摘取了那枚果實。
金蘋果是命運之神在人生的驛站中設下的一個個目標,摘取它的人會因自身價值的實現而得到快樂和滿足。我一直牢記著這個故事,因而立志要做那個執著的、百折不撓的人。
懷著這樣一份信念,我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刻苦努力。終于,在十年寒窗后,我摘取到了生命中的第一枚金蘋果,來到遠離故鄉的一座城市讀大學。一踏上這塊土地,我便感覺到這座城市是最適合我的——那溫潤的空氣,那被寬大的法國梧桐葉遮蔽的街市,那恬淡從容充滿文化氣息的生活氛圍,都讓我下定決心再也不回故鄉那座籠罩著工業煙塵的鋼鐵城市,我要獲得留在這座城市的“綠卡”,做這里的永久居民。
然而,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每年學校里僅有的幾個留校名額,無一例外地給了學生干部。像我這樣沒有背景沒有權勢的一介平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靠學校分配留在這里的。好在我有我的優勢,我文筆不錯,我還有堅忍不拔的毅力。因此在市電視臺到我們學校招收業余撰稿人時,我沒費半點周折就和學校里的其他四個學生一同被選上了。
后來我才知道,這座城市的電視臺每周日都有一場直播的綜藝節目,這場綜藝節目中間穿插大量廣告,這是電視臺的一個重要經濟來源。最近由于節目陳舊無味,主持人的對白冗長枯燥,收視率日漸下降,這直接威脅了這檔節目的廣告收入。被逼無奈,那對夫妻搭擋的金牌節目主持人才想到在大學里找幾個人為他們出謀劃策。其實,與其說是“業余撰稿”,還不如說是專門為兩位主持人“業余改稿”,在編導們寫得龍飛鳳舞難以辨認的稿子上進行增刪,字斟句酌,既要有知識性、趣味性,還要有生活底蘊,便于觀眾接受。改稿實際上要比自己寫稿困難許多,而且沒有任何報酬——我們不是臺里的正式職工,只不過是應主持人的邀請為其幫忙的“友情客串”。
每個周日,早晨6點我便起床,匆匆吃上一袋方便面,然后坐上公共汽車,從位于城市邊緣的學校趕到市中心,再走20分鐘的路在7點50分之前到達電視臺的直播現場,在一個小角落里拿著筆記本,和觀眾一起感受直播氣氛。坐在悶熱的直播大廳里,不僅要表現出優美的坐姿,隨導演的暗示手勢鼓掌,還有自己的任務——我要在兩個小時里時刻注意著主持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然后在筆記本上記下自己的想法。一次直播下來,我早已是頭昏眼花,精疲力竭。每周三下午,我又要趕到城市另一端主持人的家里,給他們改稿子,提意見,甚至還要建議下一次直播的著裝。暮色蒼茫中,我常行色匆匆風度全無地啃著一塊干面包急急趕回學校,參加每周三晚上的計算機小組活動。
一陣新鮮勁過去之后,其他四人都沒有了消息,他們放棄了這項辛苦而沒有任何好處的工作。只有我,辭去了家教工作,全力以赴地“業余改稿”。因為我知道,本系的一個師兄就是這樣被留在電視臺的。電視臺的領導已逐漸認識了我,肯定了我的才華,那個漂亮的女主持人還對我做了口頭上的承諾。我相信憑著我的努力,我會再次摘取生命中一枚重要的金蘋果。
然而不久,我卻主動放棄了這已是唾手可得的果實。那個周日的上午,剛看完直播節目,便看見臺里一個綽號叫“花貓”的人向我走過來。聽說他是市里領導的公子,神通廣大,靠著一張電大文憑居然混入了人才濟濟的電視臺。雖然女主持人曾告訴過我,以后他也許會是我的頂頭上司,他的態度對我的去留至關重要,但是我卻十分反感這個連臺長也懼其三分的家伙,因為他不僅不學無術,還總是仗勢欺人。沒等我想明白他的來意,“花貓”已站在我面前,十分放肆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大大咧咧地對我說:“我和大李他們打了個賭,今天我請你吃飯你肯定去。”
見他一臉得意的笑和一副不容置疑的傲慢,一時間我的血直往上涌。我與他本無交往,竟然一下子當了他的賭碼!他憑什么有這樣的優越感?我又為什么受此待遇?只因為我是個無權無勢,只得靠自己的能力留在電視臺的獨身女孩嗎?散場的觀眾一個個從我身邊走過,好奇地看著僵立著的我。扭過頭去,燈光師大李他們一伙人正擠眉弄眼,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笑。我慢慢撥開搭在我肩頭的那只手,竭力平靜地對眼前這個丑陋的男人說:“你輸了。”“什么?”他好像沒聽清,伸手又想拉我。“我鄙視你們!”我對著“花貓”和大李他們失聲地吼出心中想說的話,顧不上看他們驚愕的表情,頭也不回地跑出直播現場,一任淚水奔涌而出。
半個月后,當我去電視臺聯系實習單位時,女主持人告訴我,電視臺不會留下我了。我得罪了那個有勢力的花花公子,他們甚至不允許我在那里實習。“其實他們就是那樣鬧慣了,曾經拿許多人打過賭,誰也沒說什么,要是你當時忍一忍……”女主持人在耳邊遺憾地嘮叨著。我已經想過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也沒感到很難過。我更不后悔,我不吝惜我的辛苦和努力,但身份低微的我卻不會放棄一點自尊!
坐在開往故鄉的列車上,透過車窗我又看到了那座我熟悉的廣播電視大樓。我又想起了那只高懸在枝頭的金蘋果,它閃著誘人的光芒。我為這只金蘋果盡了我的努力,但是我不能為它喪失我認為更寶貴的東西,那就是做人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