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歌

楊學文

大風之夜

大風翻飛的今夜

什么在不停地追逐

一個人糊涂在天地間

一個人糊涂在十億人的腳步中

聽到生命在漸離漸遠時傳來

輕輕的回音

大風使我想起了隱匿的祖先

想起了我們的前生

想起了曠古持久的道路

每年的風中都走過耕田的隊伍

無雨的清明故鄉遙遠

春荒卻使麥粒無處落種

今夜，春風就這樣穿過

千秋青史，斑駁文案

咬文嚼字的人只在一頁紙上

看到萬眾的生命隨風播種

而自己只是一粒

無法下播的麥種

返 鄉

從這個春天開始

我要投入新的生活

要熱愛虛妄的世俗

惦記老家灶頭上的神

享受看不見的幸福

世界在改變

通向故鄉的路并沒有變

一些人越來越老卻顏面如舊

一些人幾日不見卻迅速老去

糊涂在外多年

總忙于刮臉修面

并以此鼓勵瘦弱的妻子和貧窮的兄弟

使他們對春天心懷向往

現在我卻要領他們

到荒涼的西山上

看南風吹動

經年的塵土被大雪壓住

新春的桃花在含苞中靜候

像一群隱姓埋名的打工者

沉默一冬后

終于換上干凈的衣服

在平靜的折磨中祈禱天庭的雷聲

甘泉寺的黃昏

甘泉寺，麥積山下的古寺

大唐意境中的泉猶在僧猶在

笨拙的古樹和清明的鳥都在

落灰的香案上滿是熄滅的燈燭

鐘聲依舊蒼涼，甘泉的晚禱一如囈語

當煉氣的老僧打坐到舊輪胎的蒲團上

虔誠的游客就用泉水洗凈了手

看賣卦的老人兼賣著香燭

唐宋以來的夕陽就這樣飄落

寂寞地覆蓋陳舊的瓦當和院落

當沉重的木門剛推開又重新合上

出門的那人就從門縫里伸手挑開

甘泉寺，黃昏只在走廊里

看那人在下著無子的殘棋

燒火的僧眾裸著麻稈腿曬太陽

古寺的后面是一捆落雪的干柴

一個人在西安懷念長安

一個人在西安懷念長安

一個穿著西裝的旅游者

突然懷念他長袍紙扇的前生

那胖美人起舞的年代

君王度曲逍遙的年代

梨園中的雨霖鈴已響過百年

在長安，皇帝也是老子的后人

最懂得逍遙生活

自己的江山要自己吹拉彈唱

一個人在西安懷念長安

一個穿著西裝的旅游者

行走在長安路上的腳步過于怠倦

他患著懷舊的病痛

像一只來路不明的白狐

在大唐的啟明星下駐足疑慮

3月15日的雪

從早到晚，沒有風

沒有人，甚至沒有

多余的寂靜

只有春天遙遠的香味

散落在這寂寞的高原

讓多年來的大雪都在悄然中降臨

在中國最窮的道路上

我們行走，安靜地

看著深夜的隴中在下雪

多年后的相逢，依然

白凈的你，還不愛說話

看著我頭上依稀的白發

告訴我你就要回到原來的地方

給死去的親人們燒點紙

這會兒被大雪阻在路上

我們在雪中忙亂地走

感受春天的大雪

飽含的雨水

大雪給了我們干凈的大地

給了我們清貧而富有激情的生活

給了我們一個堆雪人的興致和悲哀

我說三十年后我們都要回去

像一位返鄉者一樣，還要在遲暮中

頭戴白發看另一場好雪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