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迪(東京)

進入21世紀后,中國崛起已無懸念。對此,日本國內出現兩種聲音,一種是希望與中國組成東亞共同體,借中國崛起繁榮日本;另一種則認為,應對中國崛起保持警惕,要與美國等擁有強大軍事力量的海洋國家結盟,應對“中國威脅”。前者的聲音有前駐聯合國大使谷口誠,而后者則如拓殖大學校長渡邊利夫。
有意思的是,谷口誠與渡邊利夫都是經濟專家,但兩人在對于日本未來前途的看法上完全不同,前者提倡入亞、回歸亞洲,而后者則提倡“新脫亞”。就日本國家政策而言,觀察最近日本政府的一些政策,可以看到后者的色彩更濃。
2008年,渡邊利夫推出一本名叫《新脫亞論》的書,該書主要從歷史角度談日本國家戰略。
早在上世紀80年代,渡邊就曾以“雁形理論”出名,他認為東亞經濟應以日本為雁頭,依次發展。這個理論曾經博得相當人氣,不過隨著日本長期蕭條、中國經濟快速發展,該理論隨之沉寂。不過,上述《新脫亞論》并非是一本經濟學圖書,而是一部借史喻今的著作。在書中,渡邊利夫通過對陸奧宗光、福澤諭吉等人的對外政策思想、外交手法的敘述,表達了其本人對明治時期日本對外政策的共鳴。他認為,日本對朝鮮半島的支配以及對中國的侵略,都是日本自衛的方法,如果不采用那些方法,日本可能在列強爭奪的帝國主義時代無法維護自己的自立。
可是為什么叫“新脫亞論”呢?我們知道,明治時代的“國民導師”福澤諭吉曾號召國民,要與中國、朝鮮這樣的所謂“惡友”“絕緣”,“一切以西洋為目標”。渡邊認為進入21世紀后,日本面臨的周邊環境充滿危機,與明治時代非常相近。對于解決日本危機的方法,渡邊提出建立“海洋國家同盟”,以應對周邊的“壓力”和“威脅”。該書第12章的主標題就是“捍衛日美海洋國家同盟”,副標題為“自衛權”。在標題頁上,渡邊的一段話耐人尋味:“我想對中國、韓國友人做一忠告。如果中韓認為,對于來自中韓的‘冷遇和‘侮辱,日本人將永遠忍耐下去的話,那么這個前提將是極其危險的。”
對于未來日本的道路選擇,渡邊明確反對“東亞共同體”。作為一個經濟學家,渡邊利夫不反對自由貿易區建設,他說,“應該積極建立雙邊或多邊FTA、EPA,在該地區建立多重自由化的功能性制度網絡”。但對于東亞共同體,“只能作為FTA、EPA這種功能性制度建設的最終目標,而絕不能逾越這一線”。他認為,如經濟發展階段差異、政治體制不同、安全保障問題等,都是建立共同體的障礙。但他特別強調,“東亞共同體”背后實際的盟主,是中國,“推動東亞共同體的最大背景要素是中國的地域霸權主義”。
那么,日本未來的戰略立足點在哪里呢?渡邊寫道,日本“要想在權力政治的世界中生存下去,必須與利益共有的國家為友邦,與其結成同盟。同時,還要擁有集團自衛權。按照上述標準,同盟國應選擇擁有強大軍事力量、注重國際信用的海洋霸權國家”。
其實,國際政治中乃至文化類型中日本的國家定位,是明治維新以來日本人不斷思索的問題。明治時代的“脫亞論”,其實是日本力圖把自己區別于其他亞洲國家的一種政治考慮,如同福澤諭吉所說的,是為了不讓歐洲人把日本與中國、朝鮮混同視之。同時,也是為了以“先進文明”的名義干涉亞洲制造借口。
上述“新脫亞論”是在特殊背景下產生的。在冷戰后的全球化進程中,新興工業國家崛起,而日本則進入20年的蕭條期。隨著國際地位的下降,日本國內的危機感增強。如何解決日本經濟在全球地位下降的問題,這不僅是一個經濟政策問題,也在很大程度取決于國際政治。如今日本跨國企業在亞洲的表現,本來已為日本經濟的未來提示了方向,但仍有很多人對中國崛起不放心。把日本定義為“海洋國家”,是日本智庫力圖重新制定國際秩序的一種戰略設想。從戰略角度來看,“新脫亞論”可能導致日本的政治孤立,同時,也可能給日本的未來發展帶來巨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