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生
這本接近400頁、40萬字的著作,處處直擊中國醫療亂象之后的利益鏈條;這本書“是在為中國醫改刮骨療毒”。《大國醫改》,是他的第一本政論式著作,也成就了他“最痛苦”的一段寫作經歷。
最近,朱幼棣這位剛剛退休的國務院研究室前司長,因為出版了一本名為《大國醫改》的書,而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這本接近400頁、40萬字的著作,處處直擊中國醫療亂象之后的利益鏈條;這本書“是在為中國醫改刮骨療毒”。《大國醫改》,是他的第一本政論式著作,也成就了他“最痛苦”的一段寫作經歷。
在文匯報編輯獨家采訪版面時候,曾多次向朱幼棣約稿,記得有篇稿件有三四萬字之巨,說的是“全球變暖”問題。身在京城中樞的他,心情焦急“鋪天蓋地”地寫來,當時東海之濱的我,卻無深切體會。再說稿件真是長,若全文刊發,一次性“賣”給他4個版都發不完,一個月獨家采訪4個版面都姓“朱”,也不行。后來是摘發了其中一節,其余的只能“璧還”,真是對不住老朋友了。如今的“全球變暖”,已是公共“知道分子”和老百姓的口頭語。由此可見朱幼棣當年之思的遼遠了。
沒有公務車的,大眾“相當陌生”的司長朱幼棣,參加過不少中央政策的調研和內參工作,深諳中國各種各樣的問題,他說,“我看到的,是最核心的事實”。兩年前的夏天,朋友們就“慫恿”他為醫療體制改革“寫點什么”,“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作為資深的記者,作為嚴謹的官員,拒絕并不代表他對這個問題無話可說,更可能是有太多的話要說。他不寫的原因是:“醫改簡直亂成了一鍋粥,很多專家就靠這個吃飯,哪個部門給他們課題經費,他們就幫這個部門說話,忽悠老百姓也忽悠領導。”他說,“我可不想卷到里面去”。
從1983年開始,朱幼棣進入新華社,開始其“高級幕僚”的仕途。1995年,朱幼棣任職新華社政治室主任,從2001年開始擔任國務院研究院社會發展司司長。這位司長的父親,2002年住進了一家“有如大型超市”的三甲醫院。治療期間,主治醫生問朱幼棣的妹妹借過車去上課,醫院每隔一兩天就通知交錢,“否則停藥”。藥是沒有停過,但78歲的老人每天十多個小時的大輸液,心臟不堪重負,出現心衰癥狀,最后掛著針去世,其時病房里沒有醫生。身受切膚之痛的朱幼棣由此發問:“也許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要搞清醫藥和衛生的真相。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2002年就要發問“究竟出了什么問題”的朱幼棣,在兩年前,也就是2009年,在公開場合的回答是“不想卷到里面去”。不卷進去,不等于沒有“想出問題”,不等于沒有“想清楚問題”。容我猜測,“不卷進去”的原因是很常識化的,那時的他,在職,未退。
這涉及到醫療體制之外的另一個表述體制問題。前車有鑒。2005年,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社會發展研究部副部長葛延風說了句大實話:“中國醫改基本不成功。”衛生部就此召開新聞發布會,介紹中國醫療衛生事業取得的“巨大進步”,比如醫院、床位、人均預期壽命等等“硬指標”的增加。新聞見報后,引來的是社會沉默,無人喝彩。有形容:熱衷于言辭的辯論,行鴕鳥之姿,仿佛問題能在口舌之間煙消云散。此后整整兩年的時間里,追問和辯難一直沒有停歇,
醫療衛生改革與其他行業一樣,其弊病根源在于醫療衛生體制長期以來矛盾、混亂與痙攣著的“老病灶”本身。當年“不想卷到里面去”的朱幼棣,對上述情景了如指掌。兩年后“退”了的他,在《大國醫改》中一針見血地指出,“是不是可以這樣來理解:既然醫療衛生的‘硬指標一律飆升,那‘不成功一定是‘軟實力,是體制機制上的原因。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2010年“兩會”上,“看病難、看病貴”,與房價過快上漲、教育改革,并列為反映最集中、最強烈的三大“突出問題”。中央電視臺做了專題節目,在黃金時間播出。主持人白巖松說,方案“都是中國字,連在一起卻沒太讀懂”,直言文本“專、繞、澀、大、空”。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經濟學教授劉國恩是北大醫改方案的起草者,表示贊同,表達了“與普通公眾并無二致的看法”。
有言,醫療體制準備“再挨罵20年”,那時朱幼棣的歲數,也將超過自己父親住進“大型超市醫院”的年齡了。20年間,朱幼棣和我輩,因吃五谷雜糧,身體這部機器老病進幾次醫院,大抵是肯定的。如在無奈之外論及坦然,那就是我們大聲地為民眾的醫療改革反復地呼喊過,猶如那古老的詩句:“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暄”,為的是“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