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琛


安靜,平靜,凈化,寧靜,純潔,簡樸,純真,歡樂……這是梭羅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但遺憾的是,這也是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們唯一負擔不起的生活成本。
世界衛生組織(WHO)近日公布的全球1081個城市采集的空氣質量數據顯示,空氣中可吸入顆粒物(PM10)含量最少的前50個城市幾乎被加拿大和美國包攬。含量最多的城市分別在伊朗、蒙古、印度和巴基斯坦。在中國,可吸入顆粒物含量最少的城市為海口(814位)、南寧(892位)等。
這些信息所含數據來自91個國家,包括首都所在城市和超過10萬居民的城市。根據這一史無前例的空氣質量數據匯總情況顯示,許多城市的空氣污染已達到威脅人們健康的程度。
難怪著名院士鐘南山曾表示:“50歲以上的廣州人肺都是黑色的。”因為生活在大城市,人們吸入的是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可吸入顆粒物、重金屬和病毒,它們來自工廠排污、機動車尾氣、建筑粉塵、大霧、灰霾、香煙、空調以及數百萬人的體味。
一個“霾”字,上面是“雨”,下面是“貍”——“伏獸也”。古人的先見之明可見一斑。而近些天來,京滬以及其它多個城市彌漫“灰黃色”、“灰蒙蒙”甚至“一股硫黃味”的所謂“大霧”,真兇正是存在于霧中的“霾”。其中,PM2.5,則是“灰霾”的元兇。
氣象科學家吳兌早前便研究出灰霾與肺癌二者之間的微妙關系,即出現灰霾嚴重的年份后,相隔7年就會出現肺癌高發期。
現在,還想讓國人在“指灰為藍”中“偷著樂”顯然已不現實,人們也不能再以“早就習慣這種空氣了”來表達對于自身健康的漠然了。
只不過,縈繞在人們心頭的大霧,究竟如何才能消散?
從身邊的小事做起
2011年11月13日晚,上海的夜空,在燈光照耀下,呈現一種“模糊的灰黃色”,似乎蒙上了一層面紗,不那么通透。參加完聚會,準備回家的黃晶剛跳上一輛出租車,就聽見司機抱怨:“你看這天,霧蒙蒙的,看都看不清。”
來自環境監測數據顯示,當天上海空氣質量三項指標中的可吸入顆粒物和二氧化氮雙雙超標,達到輕度污染。尤其是13日晚7點至14日凌晨3點,申城的空氣污染指數更是一路飆升,一度超過300,達“重度污染”。
查看具體指標,13日白天,上海可吸入顆粒物指標達127,二氧化氮為105,均超過了100的警戒線,為輕度污染。可從當天下午5時起,可吸入顆粒物濃度突然連續6小時走高。上海環境監測中心專家介紹說,污染物主要隨著北風一路南下,匯集到了上海。
14日早晨7點半,早就看到網站上關于灰霾預報內容的黃晶,上班前沒忘記叮囑婆婆,要到下午三四點才能帶剛滿一歲的小寶寶出門玩耍,“記得還要給寶寶戴上嬰兒專用的口罩”。
黃晶記得氣象專家的告誡:一旦遇到灰霾天氣,每天上午的8點到10點,下午的5點到8點,也就是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期都是空氣中PM2.5數值最高的時間段,要減少到戶外活動。一般來說,在下午的3點左右,是一天中空氣最好的時候,污染物濃度低,“可以開窗透氣,出門空氣也會比較好一些”。
囑咐完婆婆,黃晶戴上口罩,便匆匆出門。穿行于車流不息的上海街頭,透過這座城市上空的薄霧,她看見,太陽在失去光澤的天空中若隱若現。“又是個半陰不陽的天氣。”黃晶不禁嘀咕了一下。
為了少吸點兒那些質量不高的空氣,當天黃晶選擇了乘坐地鐵。但空氣中彌漫著的煙味,汽車駛過揚起的灰塵,使剛出站的她迅速又戴上口罩,因為感覺“一出來嗓子不舒服”。
其實,“一有霧空氣就不好”這樣的情形,遠不止京滬兩地。據悉,從10月起華東地區大部分城市的空氣質量污染指數都超標。
而準確地說,連日“大霧”應是連日“灰霾”。
對于黃晶而言,“灰霾”已經是一個十分熟悉的字眼了。“現在網上討論得多熱啊!隨便抓個人去問問,大家連‘PM2.5都知道了,哪會有人還不知道‘霾呢?”黃晶的語氣顯得理所當然。
就像每天晨練的人們所說:“如果是起霧,那種濕氣是非常舒服的,但這種‘灰霧全是臟東西,回家一洗臉,毛巾上都是黑黑的。”
說得更精細一點,一般來說:水分含量達到90%以上的,叫霧;水分含量低于80%的,叫霾。而在80%至90%之間的,是霧霾混合物,但主要成分是霾。
事實上,對于大多數市民而言,生活在灰霾天氣中,“憋氣、咳嗽、頭暈、乏力、犯困、反胃、惡心、易怒……”醫學專家們所列舉的上述身體反應,是或多或少存在著的。適應灰霾天氣的過程曾經被人們形象地比喻為“溫水煮青蛙”,緩慢地適應著周遭,想要脫身之際,也許覺之已晚。
所以,在大都市中生活,身心的堅強是必需的。黃晶有個同學就對空氣質量感覺特別敏感,因為他患有或輕或重的鼻炎,“13日那天,難得一次的同學聚會,他就缺席了。打電話去問才知道,原來是前幾天鼻炎犯了,后來又發展成了重感冒”。
11月16日,已經公開征求過意見、歷經20多次修改的《環境空氣質量標準》正式宣布,再次征求意見,并首度納入“PM2.5”作為監測指標。
“能夠將PM2.5監測數據納入空氣質量的相關標準,這顯然已經是一種進步。”不過,在黃晶看來,公布數據只是未雨綢繆的第一步,如何提升空氣質量,改善環境才是治本之道。
“可入肺顆粒物”
“微博上,看到很多人,包括潘石屹都在家或者辦公室添置了空氣凈化器。但我覺得,這東西解的只是一時之困。如果總體的環境得不到改善,空氣質量長期偏差的話,我們總不見得永遠不開窗吧。”黃晶說,“我始終覺得如果能有天然的東西,還是自然點兒好。從身邊的小事做起吧,出門盡量少開車,平時多注意環保。”
11月15日下午,位于上海浦東新區的交通大學附屬兒童醫學中心呼吸科門口熱鬧非凡。候診區的長椅上坐滿了家長,嬰兒的啼哭聲和孩子們的吵鬧聲不絕于耳。同樣的人滿為患,也出現在了霧化治療室里。
盡管這樣的場面每每到了秋季入冬期一貫如此,但記者從院方了解到,今年前來就診的患兒數較之去年同期有了明顯提高。
岳孟源,是這里的呼吸科副主任醫師和醫務部主任。幾十年來,她主要從事小兒呼吸系統疾病如哮喘、慢性咳嗽、社區獲得性肺炎、肺間質性病變、呼吸系統先天性畸形等疾病的診治。
據岳孟源介紹,由于13日嚴重的霧霾天氣,14日、15日兩天呼吸科的門診量經粗略估計增長率就在18%以上。這一天,岳孟源的半天專家門診從上午8點直到下午2點,始終忙個不停,不間斷地接診了數十個病例。其中,許多是因為天氣原因,前來看哮喘和鼻炎的患兒。
據了解,霧中有包括螨蟲、塵埃、細菌、病毒、硫酸鹽、鉛、錳等在內的20多種對人體有害的細顆粒有毒物質。這些物質均會對人體的呼吸道產生影響,引發相關疾病。
WHO曾估計,全球每年有200多萬人因吸入室內和室外空氣污染中的細小微粒而死亡。PM2.5微粒屬于等于或小于5微米的微粒,從呼吸科的專業角度看直徑小于5微米的顆粒就能夠隨呼吸進入到肺部,可能引起哮喘發作和急性下呼吸道感染,甚至引發心臟病、肺癌。
在《世界衛生組織空氣質量指南》中,PM10的年平均值為每立方米20微克每立方米,但已公布的數據顯示,某些城市的PM10已達到每立方米300 微克,更不用說PM2.5的數值了。
在許多城市區域,常常出現細小顆粒污染程度呈持續性增高情況。細小顆粒污染通常來自發電廠和機動車等燃燒源。WHO呼吁,要提高對城市空氣污染帶來的健康風險認識,要實施有效政策并密切監測城市里的這一情況。如果PM10從平均每立方米70微克降至年平均值每立方米20微克,預計將減少15%的死亡——這被認為是一項重大公共衛生成果。
“這兩天,我看過的病例中,就有一個哮喘已經6年沒有發作的孩子,因為空氣變化,再次引發哮喘急性發作。”岳孟源告訴《新民周刊》記者,人的呼吸系統就好比一個比較天然的,把顆粒物分級的一個系統,直徑小于5微米者由于顆粒小、主要以氣態存在,不容易被呼吸道所阻擋,能夠進入人體的下呼吸道,甚至肺泡中。因此,PM2.5-5也被稱為“可入肺顆粒物”。
同時,由于這些顆粒不容易被呼出來,而存留在人體中。雖然其含量很少,但往往富含有毒、有害物質,且在大氣中的停留時間長、輸送距離遠,對人體健康影響更大。
岳孟源說:“尤其對于年老體弱者或兒童來說,因為自身的抵抗力差,所以就容易引起各種各樣呼吸道疾病的發生。3歲以下的患兒,比較容易出現感染性的疾病,如果未能及時控制住,可能繼而引發肺炎;而在3歲以上的患兒中,哮喘和鼻炎是最常見的疾病。”
此外,岳孟源還補充道,如患有哮喘、鼻炎;老年人的慢性支氣管炎、COPD等這些慢性氣道疾病的患者,在霧天吸入空氣中的顆粒物后,也可能會導致原本疾病的加重,還會誘發過敏反應,或者感染,“這兩天因一般呼吸道疾病而引發肺炎需要住院的小孩也很多,床位都安排不過來”。
“一般成年人基本通過鼻子來呼吸,這樣還能有效地抵擋住一些顆粒較大的物質。但小孩通常習慣于用嘴呼吸,無形中就增加了患病的風險。”岳孟源表示,針對大霧天氣,應當盡量避免劇烈的戶外活動,出門最好戴上口罩,以防吸入更多空氣中的顆粒物。
不過,隨著人們防塵要求的提高,紗布口罩已逐漸難以滿足要求。城市空氣中可吸入顆粒物和細粒子的危害已越來越引起大眾的重視,而紗布口罩對于顆粒物的過濾率還不到30%。
2003年非典時期,一種形似防毒面具的N95醫用防護口罩成為市場上的寵兒。與前兩種口罩相比,這種防護口罩在防塵方面就專業得多了。口罩型號所稱的N95是基于美國標準,該標準將醫用防護口罩分為三大類九種型號。N代表非油性顆粒,另有R、P型代表油性顆粒。非油性顆粒物包括煤塵、水泥塵、酸霧、焊接煙、微生物等;油性顆粒物則包括油霧、油煙、焦爐煙等。每一型號又分為三種過濾效能級別,分別為95%,99%和100%。N95的意思即為“過濾非油性顆粒效率為95%的防塵口罩”。我國的防塵口罩標準沒有劃分得這么細,但N95仍然是此類防護口罩的最佳標準。
在臨床診治中,岳孟源主任會建議那些體質偏弱或敏感的兒童佩戴醫用防護口罩(并非N95口罩),這樣才能保持口罩密閉,發揮良好的過濾功能。
在環境改善難以一朝一夕完成的背景下,找一只靠得住的口罩來過濾糟糕的空氣或許是最實用最簡便的個人防護方式。
致病的課題研究
相信不少人聽說過,著名的1952年倫敦“毒霧”事件:連續數日,寂靜無風,持續大霧,大批航班取消,白天汽車開燈;正舉辦的一場牛展覽會,參展的350頭牛有52頭嚴重中毒,14頭奄奄一息,1頭當場死亡;不久許多市民也感到呼吸困難、眼睛刺痛,哮喘、咳嗽,死亡率陡增,有資料顯示為4000人……這是世界環保史上的標志性事件之一。
這場“霧都劫難”,會是“灰色之霾”引起的嗎?
復旦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李想博士日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明確表示:當時的倫敦,主要靠燒煤來取暖和生產。遍布在工廠和住宅區的難以計數的煙囪,晝夜不停排放煙霧。又因為那些天的倫敦,正好處于高氣壓下,沒有風,所以包含各種顆粒物和二氧化硫等化合物的濃煙,越積越濃,彌漫在城市上空。有數據顯示,當時每立方米的二氧化硫含量,超出平日的6倍,每立方米的PM2.5、PM10等顆粒物含量,高出平時的9倍,所以發生中毒悲劇。
而就在近日,復旦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陳建民教授領銜的課題組經過兩年時間的研究,第一次量化測定了霧霾中的污染物種類以及含量。在最新出版的國際環境學科重要期刊——《環境監測》在線發表了他們的最新成果,他們的論文還被選為當期封面重點推薦論文之一。研究結果顯示,大霧中含有污染物多環芳烴,而且在大雨前后的霧霾污染物含量要相差500倍。
此消息一出,引起了業界的強烈反應。李想與陳建民教授不斷接到媒體的采訪要求。《新民周刊》記者也隨即找到了論文的第一作者李想博士。根據李想介紹,有關霧化學及其有機污染貢獻方面,一直缺少定量化的研究方法。此次,陳建民教授的課題組通過自行設計霧水收集器,對上海地區的霧水進行了收集,并運用霧監測儀對霧過程進行了全程觀測,進而發現了多環芳烴等有機污染物在霧過程中的分布規律。
課題組發現,在某個城市市區采集到的霧水,大多顏色較深,呈黑色,霧水中可檢測到多種致癌致畸物——多環芳烴,其總量大概在0.03-6.67μg/L(微克/升)范圍內。同時,萘、蒽、菲等化合物占霧水中多環芳烴總量的80%左右。李想解釋說,這些成分表明大霧中的多環芳烴多來自本地化石燃料的燃燒。
就上海地區而言,由于上海汽車尾氣和工業廢氣的排放量大,加之起霧或下雨的時候空氣濕度大,大氣層較為穩定,水平對流和垂直對流都比較弱,這種情況會導致污染物在空氣中短時間內大量聚集,污染加重,而且極易演變成災害性霧霾天氣。
李想指出:“霧水中的多環芳烴量,肯定比油煙和香煙中少。不過也要注意,霧是長時間持續性的。”李想進一步解釋說,PM2.5指數和多環芳烴含量 “并不是一回事”:PM2.5是指空氣中的顆粒物,而多環芳烴是一種化合物,相對而言,PM2.5比多環芳烴更加直觀,人體呼吸的吸入量更大,對健康的影響也最直接。
“多環芳烴以兩種形態存在于大氣環境中,一是氣態化合物,直接被人體吸入,二是顆粒物吸附態,附著在顆粒物上被人體吸入。所以,多環芳烴多附著于PM2.5等顆粒物較多的灰霾中,對人體健康會雪上加霜。”李想說。
雖然多環芳烴具有致癌效應,但對人體的影響究竟有多大,現在還在研究之中。對于市民擔心霧氣中含有致癌物質的說法,環保專家介紹,多環芳烴是物質不完全燃燒產生的,日常生活中市民能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遭遇多環芳烴,比如每日炒菜產生的油煙等。上海霧水中的多環芳烴含量微弱,市民完全不用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