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奇:從黨爭到暴力

彭念

9月6日，主要由說烏爾都語的印度穆斯林移民后裔組成的巴基斯坦“統一民族運動黨”在其位于卡拉奇的總部召開記者會，否認該黨參與卡拉奇市的暴力事件和“意圖分裂國家”。

卡拉奇本輪暴力沖突始于8月17日，暴力分子采用綁架、槍殺甚至扔手榴彈等方式襲擊民眾，造成100多名無辜民眾傷亡，巴執政黨人民黨前議員瓦加·賈巴爾·戴德也在暴力事件中被槍殺。而據英國《衛報》8月底報道，在過去幾周內，卡拉奇黑幫之間的大戰造成數百人死亡，被總理尤素夫·吉拉尼稱為國家的最大挑戰。為此，內政部派軍隊介入了平暴。

事發后，“巴人民黨”和“統一民族運動黨”相互指責對方對于這輪暴力事件負有責任。8月末，“統一民族運動黨”決定重返執政聯盟，但兩黨就該事的談判磋商迄未見重大進展。

暴力事件加深朝野分歧

巴基斯坦最大的港口城市及經濟中心——卡拉奇，長久以來因歷史、政治、宗教、族群等問題時常發生暴力事件。自8月2日以來，卡拉奇連發多起暴力事件，導致30多人死亡，而8月17日開始的新一波暴力事件更為血腥，許多受害者遭虐待、頭部中槍并被裝在麻袋里。盡管事件看起來就像是黑幫之間打群架，但許多人認為犯罪分子受到資深政治家保護。

據稱，卡拉奇市目前有三大主要政黨，分別是在信德省內占據主導地位的“巴人民黨（PPP）”、卡拉奇市內的最大政黨“統一民族運動黨（MQM）”，以及卡拉奇最大少數民族普什圖人的代表“人民民族黨（ANP）”。三大黨分別獲得不同族群的支持，而每個族群都有自己的黑幫組織。“統一民族運動黨”長期控制卡拉奇，但受到人民黨與人民民族黨的挑戰。

隨著暴力事件的蔓延，卡拉奇所在的信德省政府開始從各地抽調警力上街執勤，并追捕襲擊者，但警方的行動并未奏效。于是“統一民族運動黨”領導人阿爾塔夫·侯賽因呼吁軍隊進入卡拉奇平暴。可是人民黨出身的總理吉拉尼稱，只有信德省政府才有權決定是否尋求軍隊介入，而信德省的內政首長表示，此舉沒有必要。蹊蹺的是，就在政府官員相繼表態不尋求軍隊介入之后，巴陸軍參謀長阿什法克·佩爾韋茲·基亞尼卻公開表示軍隊已做好介入的準備。此后，巴新聞與廣播部長阿旺也轉變了態度。不過，巴內政部長馬利克在與信德省首席部長（相當于省長）沙阿開會后決定，軍隊暫不介入，而是由聯邦政府直接援助信德省。

分析認為，由于軍隊在巴歷史上地位特殊，加之此前曾傳出巴將發生軍事政變的傳言，巴政府對軍隊一直持警惕態度，因此，不愿讓軍隊涉足平暴，除非局勢失控。但曾經支持軍事政變領導人穆沙拉夫、如今在聯邦政府中靠邊站的“統一民族運動黨”就沒有這種顧慮，并且認為人民黨政府拒不出兵，是有意通過這種可怕的行徑“滅絕”以烏爾都語為母語的人。

巴總理吉拉尼8月21日表示，只有政治解決方案才是持久的解決之道。次日，吉拉尼親赴卡拉奇，并邀請當地政治力量及商業領袖等參加局勢會商。然而，“統一民族運動黨”及“人民民族黨”都未參加當天的會議，當地的商業領袖也聯合抵制了會議。而當日卡拉奇又有至少11人死于暴力襲擊，對此，“統一民族運動黨”創始人阿爾塔夫·侯賽因公開抨擊政府漠視自己的呼吁，并稱如果聯邦和省政府繼續不作為，該黨將采取自主行動。與此同時，“人民民族黨”領導人瓦利也拒絕在行動方案確定前接受巴總統扎爾達里發出的會議邀請。

8月28日，巴內政部長拉赫曼·馬利克稱，已派遣軍隊進入卡拉奇，但巴國的四大報刊均未報道此事。巴《論壇報》當日曾報道，巴政府27日在卡拉奇展開了搜尋行動，共逮捕嫌疑犯103人，行動由巴特種部隊與當地警察合作實施，此外有大量的情報機構——例如巴著名情報機構“三軍情報局（ISI）”——提供情報支持。在隨后的采訪中，馬利克稱該行動得到了總統、總理及信德省政府的支持。事實上，巴政府對軍隊介入卡拉奇平暴極為謹慎。在此次搜捕行動結束后，吉拉尼總理重申軍事行動并不是解決卡拉奇暴力事件的永久辦法。

明年大選前的政黨傾軋

卡拉奇暴力事件頻發，引起了國內外的廣泛關注。分析人士認為，這與巴執政聯盟中的第二大黨“統一民族運動黨”今年1月和6月兩度退出“巴人民黨”領導的執政聯盟有關。考慮到2012年巴大選前夕各派政治勢力的爭斗日趨白熱化的背景，這一說法并非沒有道理。

自2008年“巴人民黨”聯合“統一民族運動黨”、“伊斯蘭賢哲會”等政黨組成執政聯盟以來，巴國內政黨之間的爭斗就從未停歇。在東北部的旁遮普省，巴最大的反對黨“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牢牢掌控著當地的政治局勢，并頻頻向人民黨政府發難；在西北部的開伯爾-普什圖省，人民黨政府也因進入部落地區發動反恐戰爭以及未能妥善安置戰爭難民等問題受到當地政治勢力及民眾的指責；在西南部的俾路支省，人民黨政府也飽受分離主義勢力的困擾；即便在現任總統扎爾達里的家鄉信德省，人民黨的影響力雖相對有優勢，但也面臨卡拉奇當地政黨“統一民族運動黨”的競爭——兩黨在歷史上曾數次交手，積怨甚深。

隨著人民黨江河日下，兩黨之間的分歧逐漸凸顯。今年1月2日，“統一民族運動黨”以政府大幅上調能源價格為由，宣布退出聯邦政府，雖然不久后該黨重歸聯邦政府，但兩黨之間的分歧并未消失，只是暫時緩和了而已。到了6月27日，該黨又宣布退出執政聯盟，并指責人民黨“強迫”該黨候選人退出巴控克什米爾地區選舉，遭拒后更以安全為由取消了居住在卡拉奇的克什米爾籍選民的選舉資格。該黨稱無法接受這一做法，只能退出政府，加入反對派，并希望組建一個議會第三大政治聯盟，來博取政治地位，為明年的大選做鋪墊。

對人民黨來說，要想在2012年大選中衛冕，就必須確保信德省的票源，即便是“統一民族運動黨”的大本營——信德省政治、經濟中心卡拉奇，人民黨也得有所斬獲，即要么與“統一民族運動黨”繼續合作，通過協議確保各自的票倉，要么選擇正面競爭，盡量侵奪該黨的票田。由于今年以來該黨單飛跡象明顯，雙方的合作基礎已大為弱化，頻繁爭斗成為兩黨關系的主旋律。此次卡拉奇暴力事件未能得到有效抑制，很大原因即在于兩黨之間的暗戰。

8月28日，人民黨前高級官員佐勒菲卡爾·米爾扎（Zulfiqar Mirza）公開指責“統一民族運動黨”是此次卡拉奇血腥殺戮的幕后黑手。有分析稱，以“統一民族運動黨”長期控制卡拉奇所建立起來的影響力，要制止這場混亂絕非難事，該黨之所以說多做少，一是想以聯邦和省政府未能有效抑制暴力為由，諉過于人民黨，削弱其在當地的影響；二是試圖以倡言“反對恐怖活動”和組織“哀悼日”紀念活動的方式獲取當地民眾信任，鞏固自身的地位。

目前看來，“統一民族運動黨”和人民黨的明爭暗斗，屬于2012大選前的政黨傾軋，尚不到勢同水火的程度。畢竟，在地方層面，人民黨控制信德省農村地區，而“統一民族運動黨”控制卡拉奇政壇的格局不會改變，通過這次平暴來看，雙方依然互相需要；米爾扎作為人民黨前信德省高級官員，其所發出的尖銳指責不代表人民黨的主流聲音。而在聯邦層面，堅決反對穆沙拉夫歸國參選的“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是兩黨共同的對手。“統一民族運動黨”在穆沙拉夫執政后期是執政的“穆斯林聯盟（領袖派）”的小伙伴，其后又是執政的人民黨的主要結盟對象，可一旦親宗教政黨的前總理謝里夫上臺，它卻可能徹底淪為反對黨。所以，隨著人民黨政府最終出手平定卡拉奇騷亂，并一再要求“統一民族運動黨”重歸執政聯盟，后者或許會見好就收，轉而積極參與掃尾行動，兩黨之間暗戰的力度也將因此而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