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袖缺席的時代

南方朔臺灣政論家

1978年，美國著名學者瓊斯（James MacGragor Burns）出版了近代領導學的開山之作《領導者》，他在該書里指出，美國自從馬丁·路德·金之后，再也出不了有偉大特質的領導人。在他出版該書之后，“沒有好領導人”這種觀點，即不斷在各種著作里反復出現，最近英國《經濟學人》雜志甚至有一期以封面故事談“領導者的缺席”這個課題。

1970至1980年代，多元民主之說興起，許多專著里就談到，當草根多元民主興起，一個問題出現，即難免眾聲喧嘩，一個領導人太早做出決定，不是這邊罵，就是那邊噓，于是聰明靈巧的政客就事事敷衍，盡量不做決定,等到那件事差不多吵鬧出了頭緒，他才在適當時候去做正確的決定。這種情況后來被人指為“輪盤賭式的決策”，意思是說領導人像在賭輪盤，開始時不下注，等到輪盤快停，結果容易拿捏時，才趕快搶著下注。

1990年代后，“電子民主”的觀念興起，已有學者注意到，由于情況改變，領導者的“領導”角色已被他的“表演”角色所取代，于是領導者已不忙著思考與了解問題，而是像演藝人員一樣忙著作秀。在電子民主時代，公共事務當然也淪為平庸當道，長得像個電影明星比較討好。

而到了現在，這種“領導者的缺席”已更加明顯。

例如，日本自1980年代泡沫經濟破裂，不管誰當首相都是用擴大債務這一招，這一招最容易也最討好，于是在日本遂出現誰當首相都差不多，都一樣快起快落的感受。現在日本當家的是野田佳彥，他是5年內的第六個首相。日本國民對他已沒什么特別的喜歡或不喜歡，而只是平淡地視他的內閣為“沒有金魚的泥鰍鍋”。不管誰做都一樣，來了不足喜，走了不足悲。領導者干到這樣的程度，真的已沒有什么意思！

再說美國的奧巴馬，他上臺時架勢十足，許多人都以為他會和別人不一樣。但幾件事下來，人們就發現他其實也不怎么樣。于是許多媒體用前述的瓊斯教授的觀點批評他，認為他是個“精打細算的交易式領袖”，而非“展開重大改革的轉型式領袖”，特別是前不久美國國債調高舉債上限一事，他搞得虎頭蛇尾， 飽受各方批評。現在奧巴馬要連任，而他的連任路并不順利。他早已沒有上一次選舉時的光彩，而是一副倉皇模樣，一個領導功能不彰的領導人，他的興衰原來是那么快啊！

而我最感慨的乃是德國總理默克爾。希臘及歐債風暴各國都希望德國挑起擔子，但德國多數人卻不愿背起這個爛攤子，德國憲法法院劃了許多紅線，剝奪了總理這個權力，將其交給國會，而它的基民同盟在許多地方選舉皆告敗，她這個總理被國內外兩股主張不同的力量夾殺，迫使她兩邊都在敷衍。一個總理干得像她那么窩囊的可真不多見。一個領導人的領導性會因為內外因素而被完全抹殺，默克爾是個特例。

因此，現在這個時代要做個好領導人真的太難了。優秀的領導人要有主見、有理想與擔當，這種角色古時候反而容易辦到，現在這個時代，許多形勢都渾沌如泥，是非對錯抓不準，形勢研判就格外困難。瓊斯教授說，未來的領導人必須要能創造愿景并和國民分享這個愿景。用領導學的古典準則來說，就是領導人是掌握航向的舵手。舵手的比喻出于柏拉圖，它要有更高的高度，要有透徹的視野。但近年來我讀領袖學，談壞領導的似乎比較多，談好領導的反而比較少。

前陣子讀了哈佛教授芭芭拉·凱勒曼（Barbara Kellerman）所著的《壞領導》一書，心中忽然起了一陣感觸，談好領導的少，談壞領導的多，是不是反映了好領導少，壞領導多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