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她比煙花更寂寞

馬木子

麥文欣在做情人之前做過很多工作，超市的促銷員，小醫院的導診，用她的話來說，她也是苦過來的。

她做情人之前的最后一份工作是賣安全套，在藥店里穿著白大褂，很專業的樣子，對著來選購的男人說帶顆粒和不帶顆粒的區別。

她說，這個是分人的，有人喜歡帶顆粒的，因為有種磨砂的感覺，很刺激，也有人不喜歡帶顆粒的，覺得磨得慌，會不舒服。

麥文欣說這些話沒有一點臉紅，倒是有的男人會臉紅，匆忙付了錢，兩盒都買了。區別，還是親身體驗的好，這是麥文欣的原話。

當然，也有人想跟她一起體驗，實戰她的經驗，好向客人介紹。她也不生氣，罵句死鬼，繼續兜售。

麥文欣罵人的樣子都那么惹人愛，但偏偏遇不到一個好男人。在這里工作多了，她覺得男人都一個樣，來買安全套的很少是回家跟老婆用的，都是半路上和別人解決的。

不像馬丁。

馬丁在三天里來了四次，買了八盒安全套，一盒十個，那就是八十個。這個記錄把麥文欣嚇壞了，看馬丁的眼神也有了詫異，會不自覺地看他的下身。

他很平靜地解釋，我老婆不喜歡。

他說他要買到老婆喜歡的安全套，這樣的話讓麥文欣心里突然一暖，更賣力地介紹。

介紹的時候，麥文欣突然發現馬丁很好看，樣子也干凈，她不由得就想到了馬丁在床上的樣子，她想，他的身體也這么干凈嗎?

她很想親眼看看。

可是，她沒看得到馬丁的身體，連馬丁的人都看不到了。她被辭退了，理由是解釋牽強。麥文欣就不懂了，一個安全套要介紹成什么樣呢，難道非要獻身才可以嗎々

她并沒有多么難過，被炒已經很多次，她自認為已經被磨煉得意志堅強，大不了再找一個工作。

這一找就是一個月，錢花光了，她想起了馬丁。確切地說，是想起了馬丁的車，一輛很好的寶馬，新款，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她就很想坐進去。

她去找馬丁，很好找，在藥店門口等，理由有兩點，一是她覺得他還會來買安全套；二是即使不來，他家也一定是住在附近，她注意到他每次來的時候，都穿得很家居。

可是見到他說什么呢?她要告訴他，世界上沒有好的安全套，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戴安全套，這樣，才能沒有阻隔的糾纏。

她甚至想好了下一句，你想試試嗎?

麥文欣就真的遇見了馬丁，不過，他沒有買安全套。他一如既往的儒雅，還把麥文欣帶回了家。

馬丁讓麥文欣來做保姆，讓她拿著他剛剛買的小攝像機拍下家里發生的一切事情。注意，這一切里面，當然包含了他老婆朱莉的偷情。

麥文欣想，對于朱莉和那個男人，馬丁是知道的，之所以沒有撕破臉是因為他還沒有證據，他好幾次想抓奸在床，都晚了那么一步。

現在有了麥文欣就不一樣了，說白了，他把麥文欣當成了人肉攝像機。馬丁每天給她一點小費，那些小費后來加在一起，比麥文欣的工資還要多，麥文欣很高興，對這份工作也看重，很努力。

惟一不適應的恐怕還是晚上，隔壁房間的叫床聲，一浪高過一浪。當然馬丁叫的聲音也不小，身體撞擊著身體，讓麥文欣的心止不住的戰栗。

她想，馬丁是個多漂亮的男人，也是個多會做愛的男人啊，他讓朱莉在床上獲得了一個女人最大的快樂。可朱莉呢，她和一個年紀很大禿頂的男人睡覺，那男人開的車比馬丁的要好。他總是趁著馬丁不在的時候來，鉆進朱莉的房間里，兩個人關上門，安安靜靜的。可麥文欣知道，里面一定是一片春色。

那片春色體現在男人走時脖子上的紅印上，體現在遺落在衛生間的安全套上，男人用的安全套一看就知道是從自動販賣機里買的，一塊錢，很賤。

馬丁買給朱莉的，卻很貴。

麥文欣覺得馬丁真是虧了，她替他委屈，她想撫慰他的委屈，可是，沒有機會。

馬丁一副忠于朱莉相信朱莉的樣子，讓麥文欣那一腳怎么也插不進去。

后來麥文欣想通了，沒有機會她也要創造機會，馬丁是個好男人，而這個好男人，她不想輕易放過。

麥文欣趁朱莉不在家的時候，把那臺小攝像機放在了桌子上，她躲在角落里，拿著那臺攝像機。馬丁一個人吃晚飯，喊麥文欣一起吃的時候，他的手不停地抖。她看不出馬丁的一點變化，這個男人早就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那天，馬丁喝了酒，麥文欣也喝了點，兩個人一起熱鬧了很多，氣氛好得不像話。

麥文欣當然不會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偷偷地把襯衫的領子往下拉了拉，還嫌不夠，又解開了一顆扣子，里面黑色的內衣若隱若現，飽滿的胸晃來晃去地招搖著。

其實，麥文欣有一點點擔心，不是對自己的身體沒自信，而是她覺得，馬丁很愛朱莉，這種愛已經深^骨髓，道行再深的人也替代不了。想到這些麥文欣有一些悲傷，但當馬丁的大手撫在她身上的時候，那些悲傷就被一陣強勁的風呼地一下吹走了。

馬丁的確很會做愛，把麥文欣摁在寬大的餐桌上，就進入了她的身體。麥文欣被馬丁握在手里揉來揉去，像一團棉花那樣的軟，一會兒變一個形狀，每個形狀都能和馬丁離得更近。

麥文欣聽著馬丁喘著粗氣趴在她身上，心里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朱莉回來時，麥文欣已經收拾得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那天晚上，她聽見朱莉在床上夸張的叫聲，那張床大概有幾萬塊，睡起來的確舒服，做起愛來也得心應手。

麥文欣想有一張自己的床，和馬丁的床，她問馬丁該怎么辦。

馬丁猶豫了，麥文欣看得出，他不是舍不得那張床，他是怕這件事敗露出去，他沒有辦法收場。

麥文欣在大白天去找了馬丁，站在他的公司樓下，聽見幾個小白領在小聲的議論，說公司效益不好，要裁員。還說，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公司大概就倒了。

她也看見了朱莉，提著個裝滿錢的包交給了馬丁，說是自己父母留下的錢，不夠，她還有。

麥文欣從馬丁臉上看到了愧疚，那愧疚讓她心煩意亂，非常的嫉妒，因為馬丁親吻了朱莉，他臉上動人的表情，是她從沒見過的。

朱莉呢，在馬丁離開以后，又鉆進了那個男人的車，麥文欣走近那輛車，那兩個纏綿的人甚至沒發現她。她聽見朱莉說，可能還需要些錢，然后那個老男人的手就撫在了她身上，那你還要陪我。

麥文欣覺得悲傷，為馬丁，也為朱莉。

她終于知道，朱莉是愛馬丁的，為了愛，她甚至不惜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可想到最后，麥文欣還是不想放棄馬丁。

因為，她也愛他。

在馬丁的車里，麥文欣說，我不會要求你離婚，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和你在一起。

麥文欣最后說，馬丁，我愛你，比愛我自己還要愛。

然后，她抬頭，看見了馬丁眼角微微的濕潤。

麥文欣在那一天開始就步入了職業情人的行列。

她也的確是個稱職的好情人，總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穿顏色鮮艷的衣服，洗手做羹湯。

馬丁來的日子，她歡喜成一只小鳥，圍在他身前身后不停地說話，都是一些輕松的話，這讓馬丁很喜歡。

馬丁喜歡的還有她在床上的樣子，無限魅惑，經過滋潤的麥文欣好像一朵花一樣突然就開了，飽滿而多汁，看上去十分鮮美，嘗一口更是永生難

忘，和朱莉很像。

他不知道，那是麥文欣看朱莉的錄像，偷學的。

更可喜的是麥文欣不纏人，不打電話不發脾氣，這樣乖巧的女人誰能不喜歡，馬丁就開始喜歡上了麥文欣。

他來的時間多了，她還會說，早點回家，她會擔心。

他的心突然就暖了。

他甚至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如果能和表文欣以及朱莉，一直這樣和平地過下去，多好。

他知道朱莉也知道了，很容易知道的事情，從他身體的吻痕，從他襯衫上的口紅印。任何一個妻子都能發現這是個出軌的丈夫。

但朱莉也是個好妻子，沒哭沒鬧，甚至沒提起這件事，朱莉還是和老男人鬼混，偶爾在外面過夜。

朱莉去找過一次麥文欣，沒給麥文欣巴掌也沒潑硫酸，兩個人躲在咖啡廳里，說了一下午，出來時，眼睛都紅了。

麥文欣沒告訴馬丁，還是和以往一樣愛著馬。

有一天，馬丁帶她出去吃西餐，很貴的牛排過后，是甜點，藍莓蛋糕，非常好吃。

麥文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非常享受的樣子，突然，她停住了，愣愣地看著微笑的馬丁，哭了。

麥文欣從嘴里拿出一個還沾著蛋糕的戒指，戒指上的鉆石晃啊晃，晃得她的眼睛生疼。

喜悅的疼。

馬丁說，嫁給我吧。

他已經經歷過那么多事情，他想通了，他要找一個愛自己的女人，畢竟愛別人太累了。

他終于找到一個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女人，說什么也不能放棄。

他和麥文欣急切地回了家，急切地扒光彼此的衣服倒在床上，急切地做愛。

他很用力，沒用安全套，他終于明白，再好的安全套也不如兩個人肌膚相親的感覺，妥帖而安穩。

他睡得很香，一覺就到了大天亮，醒來摸摸身邊的人，卻不見了。

他從床上跳起來，才發現，整個屋子里都沒有麥文欣的影子，她走了，她在紙上寫下了一句話，她寫回家吧!

麥文欣總是想，馬丁真是個好男人啊，有時候她會看著手上的戒指，發呆。

她現在在一座小城，找到了一個工作，送報紙。她去面試的時候，人們都說會很累，可她覺得，再累，也比不上心累。

她的心很累，她時常會想起馬丁，有時候，她想回去找他，那個念頭一直閃一直閃，閃得她想哭。

但還是不能回去。

她知道，馬丁并沒有那么愛她，他愛的只有朱莉，她只是在他最空虛寂寞的時候恰巧出現。

麥文欣那天在紙上還寫了一些話，比如，朱莉是為了救馬丁的公司才和老男人睡覺，還比如，朱莉懷了馬丁的孩子，他要快點回去陪她。

麥文欣就這樣失去了情人這份工作，但她仍舊自豪，她看過他在車站驚慌失措找她的樣子；也看過他找不到她哭泣的樣子：還看過，他攙扶著大肚子的朱莉慢慢行走的樣子。

麥文欣想，這樣就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