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一曲肖邦,聆聽我死去的愛情

梅吉

小暖開始留意到徐睿，是在一次同事的聚會后。挺晚的，小暖打一輛出租，上車前徐睿盯著司機看了一眼，又認真記下了他的工號。這般細致入微的關懷，讓小暖的心就像流沙一樣，緩緩地、緩緩地陷了進去。

我喜歡誰，誰就最漂亮

徐睿是那種很打眼的男子，挺拔、俊朗、文質彬彬，是公司里業績最好的投資顧問。而小暖則是公司新進的文員小妹，誰都可以使喚著她復印傳真或者去倒茶，每天在辦公室里加班加點，薪水卻是公司里拿得最少的。

在那次同事聚會之前，小暖幾乎沒有跟徐睿講過話。他的身邊總是圍繞著公司里幾個最漂亮的單身女孩，她們為他明里暗里的較著勁兒，爭先恐后地對他獻殷勤，而他的態度總是淡淡的，又淡淡的。有時候小暖也想，像徐睿這樣的男子該是怎樣的女孩才能配得上?

后來，小暖便注意起徐睿來，注意到他每天進辦公室的時候都會往她這個方向看上一眼。目光在空氣中碰上的時候，她的心里噗通直跳，有種溺水般的呼吸困難。再一想，心就灰了下去，想來徐睿看的人是身邊的某某或者某某某。一排一排的格子間，她把自己的心事給緊緊地捂了起來。

有天聽到徐睿在茶水間里被別人問起，徐睿，你說公司里誰最漂亮?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小暖的神經變得細細的，她很害怕知道答案又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那個名字一定會刺疼了她。但是徐睿只是淺淺地說了一句，我喜歡誰，誰就最漂亮。

這句話延伸出來的意思是徐睿喜歡的人就是公司里的女孩，這件事成了大家很熱衷的話題，會是誰?又會是誰?把公司里最精英最漂亮的女孩都提了個遍，但誰都沒有想到去提小暖的名字。在旁人眼里她是最不可能的，雖然長得也算清秀，但在萬花叢中，那就是一抹可以忽略的綠。

小暖聽了別人猜測的名字，也自嘲地笑笑。她知道自己應該繞開徐睿，但她的感情卻是越發地不可收拾。

她覺得這樣已經夠了

去茶水問的時候，一不小心被端著咖啡的徐睿給撞了，咖啡潑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但他們不約而同地說了一句，你沒事吧?小暖笑了笑，搖搖頭，指了指他的白襯衫，現在用水洗一洗，等于透就不好洗了。

說著，她低著頭用濕紙巾輕輕地擦起他身上被咖啡濕到的地方，下意識抬頭時正對上他怔怔的目光。她的手有些哆嗦，臉滾燙地猶如一場高燒。她突然意識到這樣近的距離是過于曖昧了，她被這樣的自己給嚇了一跳，慌亂地擦干凈他衣服上的污漬，轉身就跑了。

那天晚上她加班到很晚，徐睿也在加班，寂靜的公司里只有格子間里的她，還有敞著辦公室門的他。她抬頭朝他的辦公室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覺得有種莫名的幸福。這里只有她和他，也許只是這樣每天地看著他，就已經覺得很幸福。

徐睿走的時候，問她要不要一起?她的心里滿滿的都是狂喜，面上卻帶著拒絕，不，你先走，我還得忙一會兒。徐睿的表情有些遲疑，有些失望，他還想要說什么，但小暖已經低下頭去了。她不是在玩著欲擒故縱的游戲，她只是覺得這樣已經夠了。她沒有想過要得到更多，擁有更多，這些喜歡著徐睿的時光是屬于她自己的。

在他的秘書替他整理打印文件的時候，她會不失時機地過去從他的秘書那里接過來替他做；當他在辦公室里詢問著某個公司的電話或者某一份資料的時候，她會迅速不動聲色地傳給他；在公司里開會的時候，做為文員的她會記得他說過的每個項目、每次數據分析、甚至是每一個客戶的資料。她的大腦就像一臺資料龐大的電腦，準確地做出反應為他的問題補充回答……她的表現令公司里的人刮目相看，他們說她太強大了，怎么會記得這么多?

其實不是因為這份工作，而是因為他。她想要幫到他，想要在他做出一些投資判斷的時候用她記得的數據和資料能夠給他一些建議——這就是她的喜歡，并不偉大，卻足夠細膩。

她撒了個謊

小暖的好記性連公司的領導都聽聞了，他們覺得這個小文員還真有兩把刷子，他們給她升職，做了投資部營運經理的秘書。調令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來向小暖祝賀，但她一點也不開心，她不能在格子間里工作了，不能抬起頭來就看到坐在辦公室里的徐睿了。

她到茶水間里倒咖啡的時候，徐睿又進來了，他說恭喜你。但她的表情卻像是要哭出來，這太突然太意外了。她要到另一層樓去上班，雖然只是樓上樓下的距離，但加班的時候不能陪著他，開會的時候不能看著他，也不能替他復印打字，不能在茶水間里與他閑聊兩句。她覺得這簡直就是種滅頂的災難。

那個，他望著她慎重地說了句，我今天要出差，能送我去機場嗎々有幾秒鐘的時間，小暖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他要出差，讓她去送，那是什么意思?他又問了一句。可以嗎?他的聲音里透著緊張，他的臉竟然掛著羞怯的表情。這一次，小暖聽明白了，她的臉迅速地發燙，點點頭，又點點頭。

徐睿是開車去機場的，他對她說他知道一條繞路，不用上高速就可以到機場。這真是一個拙劣的謊言，不是為了省高速路的費用而只是想跟她多待上一會兒。快到機場的時候，他把車停在路邊，他轉過身深深地望著她，他說，小暖，其實我一點也不想恭喜你升職。

她的心里就像有什么被打翻了，一陣的慌亂。她為這樣的表白想要哭，想要笑，內心百般情緒，卻只是靜靜地，靜靜地望著他。

他低下頭來想要吻她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但他們的吻卻被一個電話給驚擾了，她急急地從包里去翻手機，慌亂間包里的東西都撒了出來。徐睿替她撿的時候，聽到她對電話里的人說，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先吃。

你男朋友?徐睿艱澀地問。

不，是我弟弟。小暖咬了咬嘴唇，說。

他的表白，讓她不得不離開

徐睿出差回來的時候，小暖已經搬到樓上去上班了，雖然是升職了，工作倒是比做文員更清閑了一些。在電梯間里遇到徐睿的時候，她不由地緊緊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機。

徐睿剛才給她發短訊，約她在公司頂樓的平臺那里見。

小暖穿著一條荷葉邊的裙子，她知道今天是徐睿回公司的日子，所以特意地換上了這條裙子。風一吹，荷葉邊便會翻起來貼著她的臉，就像那天和徐睿還沒有完成的吻，柔柔的。

徐睿站在她的面前，他說小暖，你為什么不回我的短訊不接我的電話?他說小暖，還記得我們去見國豐公司老總的那次飯局嗎?我喝了很多的酒，而你去找服務員為我泡了一杯濃茶，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是我想要的那種妻子。小暖，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嗎?

五月的陽光燦爛而芬芳，洋洋灑灑地落在他們的身上，是那么妥帖般配的一對。但是當徐睿想要抬手握住小暖的時候，她的手卻下意識地躲閃開來。

她幾乎都忘記她為他泡茶的事了，原來早在她喜歡上他之前，他就已經喜歡她了。不是她在陪著他加班，而是他在陪著她，電梯里的遇見；茶水間的交談；每一次招呼……其實，他們已經相愛了許久，只是他們都不知道。

也許這世上最美好的暗戀就是當你以為這只是你一個人的喜歡時，對方卻也懷揣著同樣的心情喜歡著你。小暖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運氣，但實實在在的，她有。

小暖去向公司辭職的時候，上司不住地挽留。在上司看來，小暖是個可塑之才，這樣離開太過可惜。上司問是不是覺得薪水太低，她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來。但小暖只是搖頭，堅持著說要辭職。

同事們非要請她吃飯，原來小暖的人緣竟然這樣好。徐睿也在，他坐在一個角落里，悶悶地抽煙。同事們起哄地問他是不是失戀了?他望著小暖笑了笑。說你們猜對了，我失戀了。

小暖的心里像下著雨，一直哭一直哭。她沒有辦法告訴徐睿，那個打電話的人其實不是她弟弟，而真的是她的男友。當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小暖并不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她只是想這個人對她很好，于是便答應了。男友真的待她很好，好到了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要去傷害他，他們就這樣一直地交往，婚禮定在秋天的時候。

她沒有辦法再面對徐睿了，沒有辦法再任由著自己的感情深陷下去。她不想要去傷害誰，也許能夠被傷害的人，其實都是自己最親的人，所以她選擇傷害自己，傷害徐睿。她告訴他，她不喜歡他，一點兒也不。

但她跟他說，徐睿，我能擁抱你一下嗎?她知道，他們這一生，就只能有這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