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燈火,一世寂寞

李荷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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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嘯靠在沙發上，指著站在面前不遠的34D美女說：來，坐到我身邊來。美女忸怩了一下，還是坐了過去。

程嘯說：你看你這皮膚，吹彈可破啊，我真想把它們都吃進肚子里。

程嘯說著去摸了摸34D的手臂，她的皮膚是好，光滑、緊致、牛奶一般的。程嘯的手，從手臂一直滑到34D的大腿上，又從短裙那里探了進去。

34D是程嘯公招來的模特，本來是一百多個人來應聘。程嘯看了一圈兒，面試都沒有面試，指了指她就說：你留下，其他的都回家吧。

程嘯后來想起，留下她，大概就是因為她眉間的那顆痣吧；那顆痣那樣風騷，那樣妖嬈，總會讓程嘯想起另一個有痣的女子。

就在辦公室，一整座樓的人都走了，只有程嘯和34D。

他們先是做了個游戲，程嘯馬一樣地馱著她在地板上爬來爬去。然后再交換位置，她也馱著程嘯馬一樣的爬來爬去。

其實，程嘯是難過的，是什么讓這樣一個女孩子不顧自尊地由著他這樣糟踐?可是，很快，他就被蓬勃而來的情欲占滿了。

34D不堪重負地栽倒在地，只穿了內衣的乳房被壓得變了形。程嘯就臺風一樣地侵略了她。

第一次之后，他們平躺著隨便聊著天，就說一些色色的笑話。34D大方地笑，也許覺得這份工作已經很篤定地歸自己所有了，所以她的笑帶著一些如釋重負的輕松。

她大概是為了鞏固戰果，邀請程嘯再來一次。她咬著他的耳朵說，她有的是技巧，前面那次，只是熱身呢。

但，第二次才開始，程嘯就捂住胸口眼睛發直了。

20分鐘后，躺在救護車上的程嘯怎么都不相信。原來，不節制的性愛會讓自己離死亡那么近，那么近。

(二)

醫生說程嘯有冠心病，這么年輕就有冠心病，你是怎么保養身體的?

36歲的程嘯還在心有余悸昨夜那場痛徹周身的疼，他能實話告訴醫生么?他從來不保養身體，他只是揮霍身體。不不，他揮霍他所擁有的一切，他的每一天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活。

住了一周的院才回到公司，34D已經接上了活兒，拍攝了大部分鏡頭了。看到他，媚眼如絲地拋個眼神過來，程嘯沒接。

坐在這座辦公樓最寬敞明亮豪華的辦公室里，程嘯看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突然就生了感激，這感激讓他哭了。這么多年，他第一次因為活著哭得那么酣暢淋漓。

秘書素素在門外站著，想進去，還是沒進。

一周前，送程嘯去醫院的不是34D，而是素素。

素素見慣了程總的胡鬧，那天，他讓她先回家，她點點頭，其實沒走。她就坐在辦公室外面，聽著他們發出的各種聲音。

素素說不上自己為什么會生氣，在她做程嘯秘書的這3年，她早就習慣了他掠奪走一個又一個女孩子的青春和貞操。更何況她又有什么資格去生老板的氣?

素素在醫院照顧了程嘯一周，每天每晚，寸步不離。但程嘯對她依然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她說，這幾天算她雙倍工資，月底發個大紅包。

素素想，不是所有女人對你好都是因為你的地位你的錢，素素想說：我喜歡你呢，可是她不敢。

她怎么敢?

(三)

素素24歲，21歲時死過一次，不，是尋死過一次。因為一場辦公室戀愛而失去了工作和愛人，她一時接受不了就想走極端。她坐在18層樓頂的護欄前，時刻準備像燕子一樣地飛進夜色里。

可是她沒飛成，是因為對面樓上來了一對男女。他們洶涌地吻著對方，暴烈地撕去對方的衣服，然后互相擠壓著躺倒。借著樓頂閃耀的紅色導航燈，這一切都被素素看在眼里，想死的心忽然被真人秀嚇回去，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整場。

那男人就是程嘯，女人是程嘯網上釣來的一夜情。

收拾完衣服的程嘯，抬眼就被對面的素素嚇了一跳。他偷偷打了報警電話，又苦口婆心地勸說，終于讓素素從護欄前走了回去。

程嘯也很難相信玩世不恭的自己為什么會費心思拉住一顆想死的心，也許，是因為她想死的方式讓他太過熟悉。當年，未婚妻小薇不也是站在一樣的護欄前，一樣的18樓，帶著一樣凄絕的表情飛下去的么?

飛奔到樓下的他，像個瘋子一樣地指著素素破口大罵，罵她自私，傻逼，罵她有沒有為別人考慮過。他還掙脫了保安上去就給素素一個耳光。

耳光響亮，把素素打醒了，可是瘋子一樣的程嘯，在打完那一巴掌之后卻哭了。他哭的樣子真像個孩子，有太多的哀痛從他的眼淚里流出來，本來跟他在一塊兒的女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索素走過去，遞過去紙巾，一張又一張。

之后，素素就去程嘯的公司做秘書了。活兒很輕，程嘯一般不搭理她，有什么事兒就是飛鴿傳書。他甚至從來沒有給她打過任何一個除工作以外的電話。他動能動的任何女人，就是不動她。

除了混亂的性生活，程嘯的一切在素素眼里都是好的。有錢的單身王老五，有品位、有能力、長得帥、還很幽默，雖然那些幽默從來沒有對她素素使過。可是素素還是喜歡他了，沉默的、卑微的、不露聲色的。

(四)

程嘯不是沒有注意過素素，當然，開始時，他也想過對她下手。可是到底是不忍心，眼睛里沒有任何塵埃的那樣一個女孩子，他不忍心。他希望她有好歸宿，他希望她有配得上她的好未來。他，是配不上的。

就像當年，配不上小薇。

他配不上小薇，可還是追求她了。小薇高傲的眉眼，還有眉眼間那顆讓她的高傲變了味的痣，都讓他瘋狂地愛戀。死皮賴臉地每天送一朵小花，每天幾個騷擾電話，每天堵在人家門前不遠處跟在后面說俏皮話。

那時的他，清貧，一無所有，但樂觀，覺得世界擁有自己，自己也擁有世界。

終于，小薇愿意垂下高傲的眉看他一眼了；終于，小薇偶爾會不受控制地對他笑了；終于，小薇對他伸了伸手指，說：嘿，你來。終于，小薇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說愿意。

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時刻，是程嘯他有生以來最重要的辰光，他會為她努力，為她準備他可以給的一切。若有些她想要的，他給不了，那么他就沒有資格留她在自己身邊。

是啊，他那么努力地想給她全世界，她呢，卻以為自己受了冷落，不甘寂寞了。不甘寂寞的小薇有了新戀情，雖然是背著他，但程嘯還是發現了。

程嘯從皮包公司開始做，做到現在的4A廣告公司，行業大鱷級的人物。小薇沒有看到他成功的這一天，小薇看到的只是他憤怒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摔壞屋子里一切能摔的東西。

小薇自殺后，程嘯覺得女人都是殘忍的動物，太殘忍了。從此他不敢靠近，只敢玩弄。

(五)

素素覺得從醫院回來后的程嘯變了。他好久沒有再找新女友，34D的小模特倒是好多次敲他的門，但進去不到兩分鐘就又被他趕了出來。

素素有些竊喜，哼，還算知道好歹。

但，素素又有些難過，因為曾經那個風流倜儻魅力無限的程嘯也沒有了，現在的他變得黯淡，沉默，很少說話。開會時不再滔滔不絕，而是只聽不講。

也許是他更加沉穩了，沉穩總比胡鬧好。

也許他不知道自己的關心，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能看到他，不動聲色地照顧他，她就很滿足了。

在那個眾人都已經離散的晚上，只有程嘯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沒有新女友，沒有新約會，他不想回到那個冷漠的被鐘點工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家。他就在辦公室里坐著，坐了許久，終于坐不住了，推門回家，就看見素素趴在工作臺上睡著了。她的長發散散地搭在背上，臉頰上，打著疲憊的小小的酣。

他就那么看著，不忍打擾她的睡眠，感覺到內心有一種久違的洶涌。那是一種保護欲，占有欲，也是一種心疼，一種無助。

(六)

就是從那天起，程嘯有些喜歡素索了。閱女無數的他自然也知道素素是喜歡他的，可是他還是不敢靠近她，不敢跟她多說一句工作以外的話。

有個男孩在追求素素，追得很兇，也很樸素。早上的熱豆漿，中午的愛心便當，晚上的電動車接送，像極了當年追求小薇的自己。

但素素的反應很淡，素素把豆漿和便當都給了別人，晚上不會和他一起走，而是留下來等待在辦公室發呆的程嘯。

但人心都是軟的，特別是那個男孩子有著和程嘯一樣死皮賴臉的精神。素素漸漸地會喝上兩口他給的豆漿，會在程嘯不在的時候坐他的電動車回去。

程嘯看在心里，有種莫名的難受。

又一個晚歸的夜，程嘯坐在辦公室看著門發呆。他很希望坐在門外的素素會推門進來，不管說什么，或者不說什么都行，只要她進來。

坐在門外的素素，托著腦袋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希望坐在門內的老板能開門出來，對她說句什么，來杯咖啡，或泡碗面都行。

他們就那么坐著，等著，頭頂的半扇燈火，撤著清輝般的光，也照不清他們之間的路。

愛情，就是我愛你，你愛她；她愛他，他愛我；就是你追不到別人，別人也追不到你。

但就是這樣的感覺，那樣苦澀，也那樣甜蜜。

(責任編輯：彤彤margury0737@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