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有度——試論“濃墨重彩”的藝術手法對舞臺燈光設計的影響

薛黎明

（上海戲劇學院，上海 200040）

濃重有度
——試論“濃墨重彩”的藝術手法對舞臺燈光設計的影響

薛黎明

（上海戲劇學院，上海 200040）

在舞臺燈光設計中合理地借鑒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濃墨重彩”藝術手法，可以營造出更加完美的舞臺燈光效果，為演出增色。

舞臺燈光設計；傳統(tǒng)藝術；色彩學；色彩心理學；美學

燈光是舞臺美術的重要造型手段之一。良好的燈光效果，能夠有效地渲染氣氛、烘托人物和刻畫環(huán)境，增強演出的藝術感染力。如何巧妙地運用燈光，對燈光設計師來說，既是一門“技術”，更是一門“藝術”。

眾所周知，在中國的戲劇舞臺上，燈光設計作為一門藝術存在的歷史并不久遠，而且在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下，或多或少會帶一些民族特色的印跡，譬如戲曲折子戲中的大白光、戲劇中的寫意燈光等。

縱觀東西方戲劇史，不難發(fā)現(xiàn)，西方戲劇比較注重現(xiàn)實的再現(xiàn)，而中國的某些戲劇比較注重寫意、強調(diào)主觀表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濃墨重彩”的手法被廣泛采用，并對后世有著深遠的影響。所謂“濃墨重彩”就是用濃重的墨汁和顏色來進行描繪。在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下，國內(nèi)一些燈光設計師靈活運用色彩，在某些戲劇演出中使用“濃墨重彩”的表現(xiàn)方法，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也帶來了有益的啟示。

筆者認為，借鑒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濃墨重彩”的表現(xiàn)方法，在某種程度上會讓我們的燈光效果更趨“成熟”。

1 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的“濃墨重彩”

1.1 傳統(tǒng)繪畫

1.1.1 繪畫

中國繪畫藝術歷史悠久，使用濃重色彩的繪畫層出不窮。在新石器時代就出現(xiàn)了彩陶紋飾，到了盛唐時期，開始用礦物色和植物色進行色彩的調(diào)配，制作出許多單色和復色的色相，更為繪畫者的具體色彩感受及其作品的色彩變化提供了可能。例如，唐代畫家吳道子的畫作（圖1）中使用飽和度和亮度較高的紅色和綠色，或黃色與藍色，還有濃重黑色，而且紅綠、黃藍為補色，對比更加強烈，顯示出這一時期繪畫藝術中的一些特色。明代的部分宮廷畫作（圖2）也具有同樣特點。

五代兩宋之后的花鳥畫作（圖3），用色彩飽和且亮度較高的綠色與紅色，并加黑，而且色調(diào)較為一致。近代畫家齊白石的畫作（圖4）中，濃墨的枝葉、果實則是亮度和飽和度都較高的紅色與黃色，來呈現(xiàn)個人的繪畫感覺；張大千的荷花（圖5），以藍綠色來描繪荷葉，用色彩飽和鮮亮的紅色來突出荷花。

1.1.2 壁畫

秦漢時期的墓室壁畫（圖6），氣魄宏大，內(nèi)容豐富，形式多彩，使用礦物顏料，飽和度與亮度較高的紅色與綠色，對比強烈。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敦煌莫高窟壁畫（圖7），也以礦物色為主，有一部分使用藍色和綠色寶石研制的顏色，所以有大量的藍綠色呈現(xiàn)，寶石研制的色澤不會因年代久遠而失色，石窟壁畫及彩塑色彩鮮亮豐富又不失典雅精致。

繪畫中濃墨重彩的運用，不僅會使畫面“好看”、“耐看”，而且更可以讓觀者體味畫家的思想感情乃至藝術素養(yǎng)，有助于我們對繪畫的理解。

1.2 宮廷建筑

宮廷是皇權的象征。宮廷建筑金碧輝煌，朱紅的門窗及立柱，用黃、綠、藍、紅等搭配的房檐，色彩鮮艷飽和，亮度高，這種色彩的搭配對比強烈，更顯富麗堂皇（圖8）。

1.3 民俗

民間剪紙藝術（圖9）常常使用色彩飽和的紅色。用鮮亮高飽和度的紅、綠、紫、黃、橙色搭配的年畫（圖10），營造出過節(jié)的氣氛。傳統(tǒng)婚嫁場面布置（圖11），以飽和度和亮度很高的紅色與黃色，體現(xiàn)喜慶氣氛。

1.4 瓷器

瓷器是中國古代的偉大發(fā)明之一。清代的洋彩瓷器，多采用藍色、黃色、紫紅色、松石綠色，色彩飽和度高，亮度高，搭配和諧，對比強烈，彰顯華麗（圖12）。

從古代宮廷建筑、民俗、瓷器的描述中不難看出，強烈色彩的對比，有著鮮明的效果。在舞臺中如果能夠恰當?shù)剡\用這些色彩感覺，它不僅會刺激觀眾的視覺，豐富觀眾的內(nèi)心體驗，而且可以更好地激發(fā)舞臺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潛能。

1.5 戲曲中的獨特色彩

1.5.1 戲曲人物的面部油彩

戲曲人物的面部油彩，色彩鮮亮，飽和度高，展示不同人物的特點（圖13）。

1.5.2 繽紛的服飾——行頭

戲曲的服飾造型精美，色彩鮮艷豐富，精美絕倫，大部分傳統(tǒng)戲曲服裝具有大量使用飽和度與亮度高、對比強烈的色彩的特征（圖14）。

戲曲中，不管是臉譜還是行頭，都是舞臺的裝飾。對燈光設計師來說，可以學習臉譜、行頭的色彩搭配特點，并且能夠恰如其分地用到燈光創(chuàng)作中，為燈光運用增添新的內(nèi)容。

濃重色彩在傳統(tǒng)藝術中的運用非常廣泛。如今，當我們看到這類藝術作品時，感覺并非只是華麗、耀眼和歷史的滄桑，結合作品的歷史背景和創(chuàng)作背景，還能體味到作品蘊藏的生動、和諧、震撼等不同的情愫?？梢姡粋€好的作者，不僅要有創(chuàng)作的激情，還要恰當把握創(chuàng)作手法，對色彩的運用也要恰如其分。

綜上所述，中國傳統(tǒng)藝術在色彩領域具有非常明顯的特色，燈光設計師可以在傳統(tǒng)藝術的瑰寶中吸取豐富的養(yǎng)分，以充實自己的設計手段。

2 傳統(tǒng)藝術對燈光設計師的影響

在格式塔心理學中，用“異質(zhì)同構”理論來解釋審美經(jīng)驗的形成。這種理論認為，外部事物、藝術樣式、人的視知覺組織活動及內(nèi)在情感之間存在著根本的統(tǒng)一，它們都是力的作用模式，而且一旦這幾個領域的力的作用模式達到結構上的一致，就可能激起審美經(jīng)驗，不僅這種結構的客觀事物本身有意義，而且它對于一般的物理世界和精神世界均有意義?！爱愘|(zhì)同構”是幾個領域的力的作用達到結構上的一致而激發(fā)審美，設計者受教于傳統(tǒng)文化，對傳統(tǒng)藝術的不同領域均會接觸，對于這個“力”有著一定程度的積累，對傳統(tǒng)藝術中濃重色彩有了一定的把握，在創(chuàng)作中自然會有一定的運用，也易與同樣環(huán)境下的觀眾產(chǎn)生共鳴。

在美學上，人的想象有再造性想象和創(chuàng)造性想象兩類。在想象者的創(chuàng)作中，可以把自己從未感知過的客體，根據(jù)別人的形象描述轉(zhuǎn)化為自己的主觀映像，從而轉(zhuǎn)化為自己未來創(chuàng)作中的應用因素；也可以不根據(jù)別人對客體的形象描述，而是以自己記憶中的素材來進行獨立的想象。想象是主動的，卻不是主觀的；是自由的，卻不是隨意的；在想象中，自然不自然地受到客觀對象的影響，這樣才能夠有一個真正的審美把握。因此，有了客體刺激與認識結構之間的同化，認識結構與主題反映之間的順應，使設計者與觀眾之間達成共識成為可能。

燈光設計者通過學習和實踐，具有了一定的知識積累；其平日里見到的春聯(lián)、年畫、婚嫁場景等，都在腦海里留下了或深或淺的影子；加之設計者對傳統(tǒng)藝術等其他方面的認識理解，自然形成自己的藝術觀，并在現(xiàn)實運用中顯現(xiàn)。

綜上所述，正是在傳統(tǒng)藝術的大環(huán)境下，燈光設計者對濃重色彩運用才有了真正的把握。例如，在一部叫做《食客》的電視劇中，有這樣一段情節(jié)：一位國際知名的美食評論家對一道料理的考核，料理的成功在于它有著評論家兒時記憶中母親做菜的味道。燈光創(chuàng)作者對濃重色彩的把握猶如那道料理，共同的記憶激起創(chuàng)作者與欣賞者之間的共鳴。

部分設計者在某些設計中寫意、主觀的燈光場景很容易被觀眾接受，因為這里面有“本土”的東西。

3 “濃墨重彩”在現(xiàn)代戲劇中的應用

在當今的演出中，燈光的作用越來越重要；它可以制造不同的演出空間，其投射、聚焦可以引導觀眾視線，營造不同的演出氣氛。布景道具可以提供表演的環(huán)境，燈光卻可以給環(huán)境賦予生命和活力，創(chuàng)造出所想象的景象。燈光可以在不同的環(huán)境、情節(jié)中給予人物特定的光照，其對人物外化形象的刻畫，使觀眾的感受更加真切。燈光還可以反映人物心理層面的變化，在燈光的輔助作用下，讓人物的心理情感更加清晰、外化、淺顯易懂，從而強化了表演效果。

一部分舞臺燈光設計者在演出中通過對色彩的學習，色彩心理的研究，在創(chuàng)作中針對某些特殊的情節(jié)（如人物遭受巨大打擊、刺殺等場景），大膽運用一些較為主觀的色彩（如高純度色彩、高飽和度色彩、互補色彩等），以求達到更加強烈的效果，使演出時的某些特定的場景更吸引人，令觀眾的反應更加強烈，讓觀眾與作品更易產(chǎn)生共鳴。

下面以幾個具體的實例來闡明舞臺燈光設計中對“濃墨重彩”的成功運用：

譬如話劇《趙氏孤兒》，公孫杵臼被處死的場景（圖15）和公孫杵臼和孤兒對話場景（圖16），兩個場景均用了亮度和飽和度較高的紅色。鮮紅的色彩代表了恐怖、死亡和陰謀，鮮紅的燈光是用主觀色彩來烘托場景、體現(xiàn)人物的內(nèi)心感受，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天幕暗暗的深藍色彩是為營造更好的空間和使整個場景更加突出和貼近當時的故事情節(jié)，從而深刻地反映了人物的心理和事件的環(huán)境。

再如話劇《商鞅》，以輝煌的氣息開場（圖17），飽和鮮亮的金黃色側(cè)光再現(xiàn)歷史場景，金黃色表現(xiàn)富麗堂皇、威嚴，既營造了空間，又展現(xiàn)了場景中道具和人物形象，且給人以心理暗示，商鞅的歷史功績無比輝煌；在結尾追殺（圖18）商鞅的場景，紅色的大背景，展現(xiàn)出“權力”中的血腥，以及用生命的代價來維護自己理想的悲壯。

再以上海戲劇學院近期演出的《雷雨》第四幕為例，第四幕開場（圖19），周樸園獨自在舞臺上，背景的藍色與周樸園區(qū)域的暖光對比強烈，既交代了時間，又展開了故事，這一場景不僅展現(xiàn)了周樸園的孤獨，還暗藏了外表平靜中不安的感覺；當所有人認為錯綜復雜的關系將要大白于天下時，采用全場白光投射，產(chǎn)生凌亂的影子（圖20），表現(xiàn)人物情緒心理的紛亂與惶恐；結尾，當周萍用槍結束自己的生命時，色彩由白色突變?yōu)榧t紫色調(diào)，表現(xiàn)最終的劇情結局。

又如2010年上海戲劇學院演出的大戲《馬》，當主人公進入馬棚時（圖21），用亮度和飽和度較高的藍綠色與黃色，展示場景，也展現(xiàn)出故事人物歡快的內(nèi)心情感，暗示出主人公對馬的特殊感情；刺馬眼睛的場景（圖22），整場的紅色，讓人感到血腥、躁動、混亂，既是對故事情節(jié)的詮釋，又是人物內(nèi)心的展示，使其更加形象、更加外化。

綜上所述，燈光設計師可以在適合的作品中某些特定的情節(jié)大膽嘗試濃重的色彩，讓作品不單單從形式上，更是從心理上抓住觀眾，讓色彩的作用發(fā)揮到極致。

4 “濃墨重彩”的審美把握

燈光中高亮度與高飽和度色彩的運用，會對視覺產(chǎn)生較強的沖擊，寫意表現(xiàn)較為強烈，有利于作品空間和情感的創(chuàng)造，在一定意義上注重了設計者的主觀表現(xiàn)及其自身藝術語言的獨立審美價值，從而有可能使設計者的審美境界得到提高。但是，千篇一律的強烈色彩并非都是合適的，容易使作品顯得俗氣，讓觀眾產(chǎn)生審美疲勞。因此，從審美角度來看，對燈光創(chuàng)作中濃墨重彩的運用要有一個“度”的把握，要達到濃淡相宜的火候，創(chuàng)造“增一分膩、減一分瘦”的境界；又如世間的愛，轟轟烈烈是愛，趨于平淡同樣是愛。作為一名燈光設計者，要像一名好的廚師，要靈活掌握火候，“大火急炒，小火溫煮”。

燈光被看作是流動的畫筆。濃重色彩的運用，并非是一味的堆砌，而是要講究色調(diào)、空間、故事情節(jié)點等要素的高度契合，對此把握好可為演出增色，把握不好可能毀掉演出。筆者認為，設計師要善于擷取傳統(tǒng)藝術的精華，在燈光創(chuàng)作中巧用“濃墨重彩”的手法，并不斷創(chuàng)新，為舞臺演出效果增添異彩。參考文獻：

[2] 戴平.美學講義.上海戲劇學院，2007

[3] 王邦雄.藝術的味道.上海：上海百家出版社，2009

On the Effects of Various Shades- This Art Skill on Stage Lighting Design

XUE Li-ming
（Shanghai Theatre Academy China, Shanghai 200040, China）

Various shades, the art skill has found wide application in traditional arts such as Chinese drawing, operas and architecture.Some lighting designers have resorted to the technique in modern shows, succeeded in dictating it and made the skill more perfect to a certain extent.

stage lighting design; traditional arts; chromatology; color psychology; aesthetics

10.3969/j.issn.1674-8239.2011.08.014

薛黎明，上海戲劇學院戲劇影視美術設計專業(yè)本科應屆畢業(yè)生，研究方向為燈光設計，曾任話劇《青春禁忌游戲》、《風鈴》燈光助理，話劇《追逐風箏的孩子》、《葛楚姬》、《石榴的懸疑人生》燈光設計，譚盾朱家角水樂堂《天頂上的一滴水》演出燈光助理，參與上海世博會船塢劇場《海寶來了》燈光設計。

（編輯 張冠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