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腸有肉不在腸衣上

周揚

我和老公在德國旅行時，住在瓦爾內明德海濱附近的一個家庭旅館。說是旅館，其實就是私宅，房東是一對年近半百的夫妻，老先生叫伯爾尼，是當地一所教堂的保潔工，老太太是博物館的接待員。

伯爾尼先生是典型的日耳曼男人，刻板、較真、不茍言笑，有點讓人望而生畏。我揣測，跟這樣無趣的人生活了這些年，伯爾尼太太一定很不開心。

但在晚餐桌上，我發現，伯爾尼先生也有溫情的一面。全麥面包有一層面包殼，牙口不好的老年人，是咬不動的。每次，伯爾尼先生都會把面包殼掰下來，撕成小塊泡進奶油濃湯里，然后推到太太面前。只是，原本很溫情的事，伯爾尼先生做時卻面無表情。

晚餐后，我和伯爾尼太太聊天。我說，伯爾尼先生很有趣，心思很細，表面卻非常冷酷。伯爾尼太太說，德國男人都有這毛病，大男子主義嚴重。她說，以前讓伯爾尼先生去買尿布，他每次都要再買一箱啤酒，讓人覺得他是買酒的時候順便買尿布的。

不過，伯爾尼太太告訴我，每個德國太太，都知道如何對付大男子主義的先生。

伯爾尼先生喜歡釣魚，有一支心愛的釣竿。不想，一次出海深釣，收竿時，釣竿承受不了重量，從中間折斷。釣竿斷了就是結構受損，沒什么修復的必要了。于是，那根釣竿被伯爾尼先生扔進貯藏室，偶爾想起，才會取出在手里擦拭一番。

伯爾尼太太卻上了心，她聯系了一個專業釣竿修復作坊，悄悄把斷掉的釣竿送過去。修理人員在釣竿內灌注一種塑膠溶液，斷裂部位粘連后，用不銹鋼護套固定，為了美觀，還在護套上用激光刻了伯爾尼的藝術體簽名。

這么一弄，釣竿非但看不出曾受損，反而更氣派漂亮。事情說到此，我想當然地猜測：伯爾尼太太會高興地拿著釣竿，送給老公，讓他好好感動一下。但真正的結果是，伯爾尼太太悄悄回家，悄悄把釣竿放回貯藏室。

一個多月之后，伯爾尼打算緬懷釣竿時，方才發現重生的釣竿正在貯藏室等著他。酷酷的伯爾尼先生表達謝意的方法是：拎著釣竿就出了海，釣回一條5磅重的鯡魚，很嚴肅地遞給伯爾尼太太，當做感謝的禮物。

伯爾尼說，在德國，幾乎每個家庭都這樣，看起來暮氣沉沉無甚浪漫，但在對方忽略的事情上，恰恰會用心去做。德國有句關于婚姻的俚語：香腸有肉不在腸衣上。意思是說，表達愛情與其張揚，不如默默為對方做點事，比大張旗鼓宣布“我愛你”更有效。

（王蕊摘自《愛情故事》2011年第4期圖/張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