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停,綠燈行

王寧

1大草帽下的太陽鏡

鮑小蕾坐在學校的操場上看陳哲打籃球，陳哲一揮一扣、帶球過籃部有型極了。她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來看陳哲打籃球了。她怕被同學認出來，特意戴了頂寬沿的大草帽，舜梁上還架了墨鏡，手里端著本高考語文復習提綱，厚厚的一本。陳哲不帶球時，她就趁機翻兩頁，然后強迫自己記憶。

籃球場看臺上的觀眾不多，三三兩兩的，但陳哲和他的球友們的熱情卻絲毫不減。鮑小蕾想給他送一支棒冰，可想了想還是作罷。在比賽快打完時，她抱著自己的書趕緊走出校門。

她急匆匆地往家趕，怕回家晚了母親問起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她又不會撒謊，一撒謊臉就會紅，謊言不攻自破。每次看陳哲打完籃球，她都會又興奮又緊張，心里好像吃了很多跳跳糖一樣興奮得不行，想抑制自己變得平靜也不可能。

騎著單車的鮑小蕾把臉朝向夕陽，濃艷至極的一團橘紅隱在城市地平線上，光輕柔地拂過她的面龐。這一刻，鮑小蕾多希望陳哲能看到啊，她想象自己一定特別美。

有同學的單車超過她，大叫一聲“嗨，鮑小蕾!”，嚇了她一跳。她趕緊騎上單車，把大草帽又往下壓了壓，風一般往家趕。

2“CZ”和椰蓉面包

陳哲突然站在鮑小蕾的教室前，令她不由得心慌起來。他來干什么?是找自己嗎?難道他知道戴草帽的女孩就是自己?她的心突突地跳著，深呼吸后也平靜不下來。鮑小蕾一直以為自己的心理素質是良好的，成績的好與壞，她都能做到處變不驚，然后想出解決之道。但是現在，她卻做小到，而且兀自地臉紅了!熱糟糟地，血直往上涌。

陳哲的目光像蜻蜓點水一樣掃了一遍，好像他想找準，未果。他就站在樓道的欄桿前等，身體弓著，像有什么心事。過了一會兒，又朝班里看了看，他是在看自己嗎?好像不是。校園里的英蓉樹已經枝干舒展，小苞的芙蓉花競相綻開，香氣散播進班里來，讓鮑小蕾恍如隔世。鮑小蕾徜徉于想象中，再抬頭，陳哲已經不在了。

她怕別人看到，一遍一遍地在紙上寫著“CZ”——陳哲名字的簡寫。同桌看到，快嘴地問她：“你是在記英文嗎?‘cz是什么意思呢?”鮑小蕾多希望問這句話的人是陳哲，像密碼被破譯，自己的心思他一下就知悉了、懂了，該有多好!

這之后，陳哲隔三差五會來鮑小蕾的班里溜一圈。也不具體地找哪個人，碰上他認識的男生就聊兩句。就那么晃一下晃一下，像好天氣時的太陽，時不時撥開云層跑出來露一下臉，且糾者鮑小蕾的目光，他卻毫不知情。

有一天，鮑小蕾下樓去買面包。在學校旁邊的迷你超市里，她看到陳哲也在挑面包，好像在為買果醬餡的還是椰蓉餡的面包為難。看到鮑小蕾，就問她女孩子一般愛吃哪一種面包?鮑小蕾選了椰蓉餡的，陳哲也就順手拿了一個。兩人交了款后，卻不見陳哲吃，而是一直跟著她來到教室門口。在鮑小蕾進去前，“請幫我把這個給明真吧。”陳哲把面包塞進她手里。鮑小蕾一愣。

明真?原來他一直喜歡明真!明真就坐在鮑小蕾的前一排，一個像怒放的紅山茶般熱烈奔放的女孩子，容易被人記住。鮑小蕾把那個面包放在明真的桌子上，明真根本顧不上，因為她正和同學激烈地討論一道題。窗外，陳哲感謝地朝她一笑。鮑小蕾一口面包卡在嗓子眼兒，壓住了心里翻江倒海涌上來的酸楚。

3鮑小蕾的疑問

鮑小蕾心里命令自己平靜下來，安心備考。陳哲來班里晃點的時候，她還是會心跳，但那種想讓陳哲知曉自己心思的心沒有了。這就是暗戀的好處，為她保全了被拒絕的自尊。追求明真的人很多，好像也看不出明真喜歡誰。鮑小蕾坐在明真的后一排，看著她經年不變的童花頭忍不住猜測。

明真是班里的語文科代表，作文寫得超棒。作文課上的優秀習作通常都是明真擔任主角，念她文采斐然的文章。學校里的作文比賽、省里的作文比賽，只要和語文沾邊的比賽，語文老師都會欽點明真，她也一定會不負眾望。

明真一直是優秀的，尤其是在語文方面。明真也一直愛在語文課上提問，認真和愛思考是語文老師對明真的評價。現在，鮑小蕾經歷了陳哲事件，對明真三年如一日的執著于語文的熱情產生了懷疑，她難道只是純粹地喜歡文科?

語文老師是個吸引人的男老師，斯文儒雅，豐富的才學很是令他們佩服。帶他們班的那年，才剛剛從師范學院畢業。教學能力還在有待考究的階段，明真的爭氣為語文老師的履歷本上書寫了耀眼的一筆。

或許吧，因為和她一樣的原因，明真才會一直有動力堅持下去。這樣的猜測，在不久后的感恩日得到印證。每個同學都紛紛上臺發表感言，輪到明真，她在感謝之余停頓半晌，終于講了她那么努力學好語文的緣由是因為她一直暗戀教語文課的老師。如果不是即將畢業，她會把這個秘密一直埋藏心底。但今后的路各有不同，或許她能如愿考到理想的大學，再見到老師的機會不多。最后，明真補充了一句，每個人的青春或許都會暗戀一個人，所以，她沒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因為暗戀，她從不想讓老師失望，所以語文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明真眼睛潮濕，這樣的真情告白贏得了一片掌聲。明真的性格爽朗似女中豪杰，這一刻，鮑小蕾鼓得兩個手掌都疼了。她看到語文老師很是震撼的表情，能被如此的女孩暗戀，他應該會永遠記住明真吧。

4青春的十字路口

畢業留言簿，在同學手里兜兜轉轉傳遞著。回到鮑小蕾手上時，她看到這樣一段話：你的寧靜與緘默似一道風景，屏蔽了浮躁和喧嘩。同行的日子，是一種幸運，更是無言無聲的鼓勵。希望將來的某一天，我能有資格與你并肩走過漫長人生……沒有署名，鮑小蕾也不想追究。細想之下，她桌上有時多出來的便當，一塊三明治，一小袋話梅……這就是明真所言的每個人的青春都會暗戀一個人，所以，表白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青春的日子里，他們一起笑過、哭過，驚喜、暗戀、傷懷交織出來的日子令人難忘。但最終，他們又會在青春的十字路口分開，各走各路。

幾個月后，鮑小蕾收到了她想考取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走進熟悉的校園，夏末的芙蓉花已經凋謝大半，教室外的長廊落滿芙蓉花瓣，有的已經被雨水和腳印踩臟了。那條長廊，讓鮑小蕾想起陳哲弓著的背影，想起她自己當時，悵然若失的心境。她一級一級走上樓梯，教室門居然是開著的，一個校工在粉刷墻壁，為迎接新學年做準備。她走到曾經坐過的課桌前，坐在那兒，她用筆深深寫下的“Cz”兩個字母還在，她的指尖輕然掠過，眼淚潸然落下。宛若昨日，明真還坐在她的前一排，高高地舉著右手，等待語文老師叫她的名字。直到校工粉刷完墻壁，提醒她要鎖門了，鮑小蕾才恍然半日過去了。

走出校門時，果然看到明真，清朗的五官因為喜悅而眉飛色舞，遠遠地朝鮑小蕾揚了揚手里的錄取通知書，手擴在嘴巴兩邊，聲音很大地傳過來，“我考上了!”鮑小蕾向她做了一個“V”字勝利的手勢。她們都會達成自己的愿望，這一點，她從不懷疑。因為她們都是聰明、懂事、知道該做什么的好孩子。暗戀只是青春這條路上必經的十字路口。正如此刻，她站在斑馬線一端，安然等待紅燈過去、綠燈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