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暖內衣

張冰

我出生在黑龍江，一個在許多人看來很遠、很寒冷的省份。帶著對南方生活的好奇，考大學的時候，我報考了湖南的一所高校。離家千里，心里十分快意，因為總想著終于可以知道春暖花開是怎么樣的了。在我家這個地方，春天到了，冰雪卻是依然未消的，所以不可能在春季里看到花開。

大三的寒假，因為在學校準備考研，我沒有回家，那是我在外過的第一個春節。我用做兼職賺的錢在網上給父親買了一套保暖內衣，直接郵寄回家。我在網上很仔細地選，又在實體店里看過，這一款保暖內衣極厚實的，我想它大概可以抵御家鄉的春寒了吧。按照父親的身材，我定了一款170M的，麻灰色，我想父親穿起來定然很舒適、很漂亮。

父親收到后，便打來電話，說這保暖內衣很舒服、很暖和、質量好，而且顏色也很漂亮。父親說顏色漂亮時，我有些木然，父親有色盲我是知道的。但我只是笑，問父親穿著合身嗎？父親說，非常非常合身，就像訂做的一樣的。顯然，父親對這份禮物是極滿意的。

除夕夜，我往家里打電話。母親說，父親穿著我寄回去的保暖內衣在屋子里來回走，一邊走一邊說，我怎么這么熱呢？這保暖內衣可真暖和，我兒子給我買的東西就是好。真暖和，真好！我笑父親像個小孩子一樣。母親說，父親現在特別喜歡穿這套保暖內衣，雖然家里的冬天，在外面還是要穿更厚的衣物。但是只要在家，父親定要拿出來穿上的。想到父親穿著我送的禮物時那快樂的表情，我的心里很滿足，不自覺地笑了。

大四的寒假，我回家了。父親正穿著那套麻灰色的保暖內衣。我看見父親衣袖處挽著一截，褲腿竟還拖在拖鞋下。父親還是和過去一樣，沒有母親反復的叮囑總是不能讓自己穿戴整齊。

某日吃飯時，我說父親，你怎么一直都不能把衣服穿平整呢？這樣多難看呀！父親只是傻笑了一下，母親接過話說，你還說呢，你怎么給你爸買了個180XL的呢？那么大，他穿在身上怎么會舒服呢？長一截，怎么穿都不平整。

我急忙轉到父親身后，翻到內標，看到上面赫然寫著180XL，應該是店家發貨的時候弄錯了。我正想問父親怎么不告訴我，但我還未說出口，父親卻對母親說,我兒子以為爸爸長得高唄，我沒覺得不舒服呀，穿起來可舒服了。我兒子選的180XL的，就說明180XL的好唄！

我不言語了。普天下的父母，總是那么容易滿足。就像父親的保暖內衣，那么大，那么不合身，父親心里卻感覺又舒服又熨貼。只因為，這是兒子給他選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