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剛
君特爾是位精明的葡萄酒商人,做事嚴謹穩重、一絲不茍。最近他要去阿根廷出差——門多薩可是世界著名的優質葡萄酒產地。他事先通知了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生意伙伴拉塔普,行程由他安排。
到達布宜諾斯艾利斯是當地時間晚上9:15。拉塔普并未如約現身,直到旅客散盡,也不見他的蹤跡。南美的夜風很犀利,君特爾就快瑟縮成一片樹葉了。過了大約40分鐘,拉塔普才從夜色中濾出,呼呼大喘,像吃了2斤辣椒。二話沒說,拉塔普把君特爾塞進一輛的士,一溜煙地朝市區跑去。到了預定的酒店,君特爾發現,大廳里懸掛的那些標著世界各地時間的鐘表,只有一只在不緊不慢地走著!辦完入住手續,已是半夜11點了,君特爾本想早點休息,以保證明天能精神抖擻地面對客戶。誰知拉塔普一把拽起他下了樓,又把他塞進一輛的士。
嗨,伙計,去哪兒?
托托尼咖啡館,全市最古老的咖啡館。
太晚了吧?
布宜諾斯艾利斯屬于夜晚,屬于咖啡館和酒吧,不去你會后悔的。
于是,兩人來到了位于瓦達維亞大街826號的托托尼咖啡館。這是阿根廷知名藝術家經常光顧的地方,是一個藝術氛圍濃郁的高尚場所。君特爾感覺還不錯,不過不對商人的口味。德國人的刻板遭遇阿根廷人的奔放,結果就是郁悶。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2點多了,按照行程他們明天上午11點到瑞麗克酒莊參加一個午餐會,屆時將有一些阿根廷酒業的翹楚出席。君特爾打算明早美美地睡個懶覺,9:50起床,10:50到達酒莊——君特爾辦事總是計算準確,毫厘不爽。
然而第二天8:50左右,拉塔普幽靈一樣出現在他的床前。這個熱情的高喬人后裔,昨天接機晚了40分鐘,今天又早來了1個小時!君特爾終于意識到南美人做事根本沒有時間觀念,完全是率性而為。頭暈腦脹的君特爾就像一架精確的飛機誤入百慕大三角洲上空,一切都失靈了。
嗨,老兄,去五月廣場!9點鐘有反對派的集會。
反對派?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是的,反對派和你沒關系。可是來阿根廷不去五月廣場,等于沒來!那里可是阿根廷的心臟!
無奈的君特爾不由分說地被拉塔普拉到五月廣場。大清早的游人不多,警察倒是來了不少,巡邏車往來穿梭,給寧靜的早晨罩上一層緊張氣氛。還好,壯麗的總統府玫瑰宮、挺拔高大的帝王棕櫚和碧水常涌的噴泉非常養眼,君特爾覺得不虛此行。
原定9點開始的游行直到9:30才勉強舉行。一位披頭散發的政治家在青銅騎士雕像前講了5分鐘話,卻喝了兩瓶礦泉水,然后人們百無聊賴地散去。警察們遠遠地在聊天說笑。這么和平的景象,誰能想到這是在進行政治集會?
游行導致部分路段交通擁擠,他們到達瑞麗克酒莊時已是11:05,這讓君特爾忐忑不安——德國人的守時世界聞名。不過走進宴會廳后,君特爾如釋重負。偌大的廳堂里除了幾個服務生,只有六七個人散在角落里竊竊私語,而出席宴會的至少應有50人!君特爾只好加入早來者的閑談。早來的都是一些守規矩的美國佬、英國佬和日本人,他們在用英語抱怨南美人的懶散拖沓。
宴會的氣氛還算熱烈,君特爾也頗有收獲,在觥籌交錯中,居然談成了兩筆業務,南美人的豪爽讓這個精明的德國人看到了無限商機。下午,客人們參觀了瑞麗克酒莊的百年酒窖,對阿根廷葡萄酒精益求精的品質贊不絕口,這與阿根廷人拖沓懶散的辦事作風形成了巨大反差。
晚上,君特爾打算去科隆大劇院看歌劇。這個劇院的名字令他感到親切,因為他的家鄉恰好是德國的科隆。晚上8點開場,君特爾正點到達,他想,按南美人的拖沓習慣,至少不會晚。但是這次他又想錯了,在數千名觀眾的強烈呼吁下,演出整整提前了半個小時!窩火的君特爾有些抓狂,但是沒人理會他,風暴一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把這個精確的日耳曼人徹底淹沒了。
在接下來的三天里,君特爾的每項活動幾乎都踩錯鼓點。但是沒有人在乎他來得早了晚了,還是正好。時光在南美大陸悠悠而過,卻不驚擾任何人。后來君特爾禁不住問拉塔普,你們這么慢待時間,不會心疼嗎?拉塔普笑著說,我們不是不在乎時間,而是不在乎鐘表!那只是些機器而已,人干嘛要受它的控制,按它的節奏行事?我們是按自己的節奏生活,天地是表盤,日月是指針。人行天地間,自由最珍貴呀!
君特爾要回國了,德國漢莎航空公司的班機分秒不差地從布宜諾斯艾利斯機場起飛了。他在飛機上讀了一本介紹南美洲熱帶植物的雜志,里面有一篇關于“時鐘花”的文章引起了他的興趣。時鐘花是生長在南美熱帶叢林里的一種常綠藤蔓植物,它的花朵酷似表盤,而且它開花的時刻是朝九晚六,非常準確。更有意思的是,它的花幾乎同開同謝,奇特無比。這種植物一生精確,猶如時鐘一樣穩健。因此,它的花語就是“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