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丙奇
近日參加了一個職業教育論壇,針對我有關高校自主招生改革的發言,有兩位高職院長談了不同的意見。
一位院長說,他所在的學校,在目前的高考招生中生源不錯,錄取分數線高于很多三本院校。部分專業的錄取分,甚至超過一些二本院校。所以他認為沒必要進行自主招生,如果進行自主招生,他擔心學校反而招不到好的學生。
另一位院長則說,江蘇今年有部分高職高專實行申請入學、注冊入學,但社會反映不樂觀。一些家長認為,入校沒有門檻限制,社會對高職的認同度將更低,不愿意讀這樣的學校。
確實,對于高職高專的注冊入學和申請入學,社會的反應并不積極,但這不是高職自主招生的問題,而是高職教學的問題。目前,我國高校采取的招生、培養制度,總體來說,是“嚴進寬出”。雖然近年來隨著高考錄取率的提高(今年全國平均錄取率達到72.3%),三本院校、高職高專的錄取分數線日益走低,但為了保障招生“質量”,各地教育部門還是給高職高專院校錄取劃定一條基本控制線,只有達到控制線的學生才能被錄取。也就是說,在目前的高考錄取中,高職高專好歹還有一點門檻,而如果實行注冊入學、申請入學,完全有可能是零分也可上大學。離開了門檻限制,大學的招生完全是“寬進”,再加上“寬出”,這大學教育的水平,能得到社會認可嗎?
既然大家擔心“寬進寬出”,而“寬進”的趨勢不可避免,那么,為何不對“寬出”做出改變?從發達國家高等教育發展的經驗看,當高等教育進入大眾化時代(高等教育毛入學率超過15%),一部分學校(包括職業學院、社區學院)勢必實行“寬進”的招生模式,而要保證人才培養質量,應該堅持“嚴出”的標準,此即“寬進嚴出”。這是高等教育發展的必然。
在我看來,我國高校推進自主招生的一個最大目的,就在于建立高等教育市場競爭機制。學校面臨社會的選擇,必然轉變原有的辦學思路,從以前對上負責,轉變到對教師、對每個受教育者負責。對于高職高專來說,當感覺到原有的“寬出”模式,沒有生存空間之后,就必然想辦法提高教育質量,以教育質量來吸引生源。而如果學校不愿意做出改變,那么,等待他們的就是破產關門。
人們對這一轉變還不適應,是必然的,因為此前對高等學校的認識,是在長達30多年的計劃錄取制度之下形成的。因此,需要給這種改革調整以時間。當大家發現,原來自主招生的意義,在于給學生選擇的權利,迫使大學有生存危機意識和競爭意識,就會感受到這一改革對教育發展的重要意義。
至于有高職院校反對自主招生,這是十分正常的。客觀上說,高考改革就是對目前高考利益格局的調整。本來,如果打破現有的一本、二本、三本、高職高專分批次錄取體系,給予高職高專以平等的招生機會,是對職業教育的發展有利的。但是,由于長期以來形成的高職地位較低、教育質量不高、辦學缺乏特色等問題,不少高職院校并沒有與其他院校競爭的信心。
需要注意的是,這是高職校領導的看法,并不代表就是學生師生的看法。在目前的高等教育管理體系中,大多數校領導還是在追求自己的任期政績,而并不思考學校的長遠發展。其實,不僅高職院校如此,985高校、211高校也是如此。最近幾年來,在高考招生中,一些名校“搶生源”白熱化,但究其實質,并不是高校高度重視人才培養質量,而是各地的招生分數線,是領導的重要辦學政績。如果學校領導有教育家的情懷,就會思考:自主招生可以給學校更大的發展空間,即便因政策的調整可能影響一時的招生,但當大學擁有自主權,辦出學校的特色之后,那就不再一直處于當前高等教育體系中的“低層次”。
當然,要學校辦學者做出這種轉變,也是需要時間的。一方面,這需要高等教育管理體制改革,按照國家《教育規劃綱要》的精神,推進中央向地方放權、政府向學校放權,轉變政府和學校之間的管理方式,落實學校的辦學自主權,這就是高等教育的去行政化;另一方面,需要在改革中廣泛聽取教師和學生的意見,而不能只聽學校行政領導的意見。目前改革的難題是,改革的話語權幾乎掌握在政府部門官員和校內的行政領導身上,而他們恰是需要改革分權的對象。
從眼下教育改革存在的爭議來看,改革理念的宣傳和普及遠未到位,而改革模式還是行政主導模式。為此,有必要就教育改革再做大討論,形成共識。同時,要發動師生參與到改革,尤其是學校內部改革改革方案的制訂、推進中來。
(作者系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