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新策:“無情”的背后

張璉瑰

朝鮮強硬宣布斷絕同韓國的一切接觸，實際是為六方會談設立一個禁行卡哨，把“三步走”方案卡死在起點

最近，朝鮮核問題六方會談相關各國的外交官們開始了密集的互訪協商。6月6日，美國負責東亞和亞太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坎貝爾訪問北京，10日飛抵首爾；韓國外交通商部半島和平交涉本部長、六方會談團長魏圣洛6月8日到達北京開始為期兩天的訪問；6月9日，俄羅斯六方會談副團長兼朝核問題大使洛格維諾夫訪問韓國，等等。這些外交活動的核心議題是朝鮮半島局勢和重啟朝核問題六方會談三步走方案。此番密集的外交活動背后，可窺見朝鮮半島局勢出現了令人擔憂的新變化。

“無情的全面進攻”

就在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剛剛結束其一年內第三次訪華的時候，5月30日，朝鮮國防委員會發言人發表聲明稱，朝鮮方面將不再同韓國李明博政府進行任何接觸。作為第一步，朝鮮將切斷東部地區朝韓軍事通訊線路、關閉金剛山地區聯絡所，并威脅說朝方將隨時對韓國展開“無情的全面進攻”。朝方宣布，之所以有此決定，是因為韓國李明博政府“反朝活動日益加劇”。

此后，朝鮮方面采取了一些后續性措施，透露了朝方所稱“反朝活動”所指為何。

5月31日，朝鮮最高人民會議發布政令，公布《金剛山國際觀光特區法》，宣布朝鮮將單獨行使金剛山旅游區經營權。顯然，這是針對當前朝韓在重啟金剛山旅游問題上激烈爭執而做出的重要決定。

1998年11月開始的金剛山旅游合作是朝韓間經濟合作象征性項目。根據雙方簽訂的協議，金剛山旅游由韓國現代財團以承包方式經營50年。為此，現代財團投入12億多美元進行基礎建設，朝鮮方面每年獲得一筆可觀的外匯收入。

然而，2008年韓國李明博政府上臺后，朝韓關系惡化。這一年的7月，參加旅游團在金剛山游玩的一名韓國女游客被朝鮮軍人射殺。韓方提出雙方對此事件進行聯合調查遭到朝鮮拒絕，遂以其游客生命安全無保障為由中止了金剛山旅游項目。

朝鮮進行第二次核試驗后，遭到國際社會更加嚴厲的經濟和政治制裁。為了應對這種制裁，朝鮮一直力推重啟金剛山旅游項目。但是，經過多方會談交涉，李明博政府始終堅持在未進行聯合調查并獲朝方保證游客安全承諾前拒絕重啟旅游項目，致使朝方非常憤怒。

今年4月和5月間，李明博出訪時先后在德國和日本兩次公開表示，若朝鮮有棄核承諾，韓方將邀請朝鮮最高領導人參加明年3月在韓國舉行的第二屆世界核安全峰會。5月中旬，韓方正式向朝方轉達了這一建議。在朝鮮看來，這無疑是別有用心的“將軍”，是逼朝鮮明示棄核。

作為報復，6月1日，朝鮮國防委員會發言人發表談話。十分罕見地公布了早有傳聞的朝韓秘密接觸進行相關交易的細節，曝料稱李明博政府在秘密接觸中曾建議韓朝間連續舉行三次峰會，前兩次分別在今年6月和8月，第三次則是在朝方接受韓方建議后其領導人出席明年3月核安全峰會時。朝方揭露說，韓方不僅卑恭屈膝地乞求朝方接受建議，還建議朝方就天安艦事件和延坪島事件進行假道歉，甚至為此還向朝方談判者送上裝有美元的大信封。朝方這一說法使李明博政府十分窘迫，在韓國國會引起朝野激烈攻防爭執。在李明博政府自我解嘲地進行辯解以后，朝方進一步威脅說，它將公布秘密接觸時韓方代表談話的秘密錄音。

6月3日，朝鮮總參謀部發言人發表聲明稱，韓國一些預備役兵營使用朝鮮領導人肖像作為靶標進行射擊訓練，這是“特大挑釁行為”，朝鮮將進行“全面軍事報復”。此后，朝鮮媒體連續發表言辭激烈的文章，要求韓方必須對此進行“謝罪”，對當事者必須“處刑”；朝方對此應對只有一個選擇，即“軍事打擊”。

給李明博“拆臺”

如果說，最近朝韓間出現的這一系列對抗事件是促使朝方做出“5.30”斷絕接觸的強硬聲明的直接原因的話，朝韓間為爭奪國家法統繼承權的博弈開始進入一個新的周期，則是其歷史背景。

今年是韓國李明博政府執政的第四個年頭。明年年底，韓國將進行大選。在朝鮮看來，以拋棄陽光政策為號召上臺的李明博政府，已不可能在其剩余的一年多的任期內從根本上改變其對朝政策，朝鮮只好以決絕的態度拋棄幻想，把希望寄托在李明博繼任者身上；從某種角度看，對李明博的任何揭露和打擊，都是對韓國在野黨的有力支援。

對于李明博政府來說，回顧前三年執政業績，可謂有得有失。首先是韓國經濟頗有起色。當世界主要發達國家還在金融危機中掙扎時，韓國卻率先走出危機，并交出了一張“優等生”的成績單：2010年韓國經濟增長率達6.1%，經濟總量首次突破1萬億美元，人均GDP再破2萬美元，外匯儲備近3000億美元，居世界第6位。李明博的這個成績是其前任盧武鉉、金大中無法企及的。其次，在去年天安艦事件和延坪島事件后，李明博大幅調整國防政策，強化戰備，加強同美國軍事合作，使韓國安全狀況得到顯著改善。與此同時，李明博還通過諸如中、日、韓首腦會議等一系列雙邊和多邊外交，使其“四強外交”有新的發展。

但美中不足的是，朝韓關系始終未能走出陰影——李明博執政期間是韓朝關系低谷期這幾乎已是歷史定評。李明博不希望自己的名字以這樣的方式寫進史書，因此計劃在其任期的最后階段實現南北峰會，哪怕只是形式上南北關系略有改觀，也會使其執政期間南北交往史不顯得那么空曠。因此，他設想出一年之內實現三次南北峰會的計劃，希望以此給自己的執政畫上圓滿的句號，然后把政權交給大國家黨的另一位當選者手里。

朝鮮方面當然洞察李明博的心思，他們當然也不愿在自己的對手導演的一臺戲中充當合作者。朝鮮不但不想為李明博補臺，還要拆臺。他們發表“5.30”聲明，宣布從此不接觸，這不僅能擊破李明博的美夢，還會促使韓國左右分化對立，對明年12月韓國大選施加影響，以達到一箭三雕的目的。

推進“C計劃”

朝鮮“5.30”聲明還有復雜的國際背景。朝鮮先后兩次核試驗并宣布“永遠退出六方會談”之后，旨在于促使朝鮮棄核、維護朝鮮半島無核化的六方會談已陷僵局。朝鮮則借機執行旨在于做“永久核大國”的“C計劃”，通過一系列的外交舉措改善同美國、中國等大國關系，讓核大國們“學會同擁核的朝鮮打交道”，接受其為有核國家的事實，承認其核國地位。

朝鮮的“C計劃”雖然已取得初步成功，但仍有一些國家念念不忘“促朝棄核，維護半島無核化”，這令朝鮮十分不爽。今年年初以來，中國方面抓住朝鮮半島局勢緩和的機會，派出高級外交官出訪有關國家，力主重啟六方會談，推進半島無核化進程。今年4月，中國方面凝聚多方共識，提出重啟六方會談“三步走”方案，即第一步先進行朝韓會談，緩和雙邊關系；第二步進行朝美會談，增信釋疑；第三步舉行正式的六方會談，推進半島無核化。

朝鮮出于外交策略考慮，聲明它愿隨時返回六方會談，但顯然這不符合其“永不棄核”、做“永久核大國”的戰略決策。因此，它通過“5.30”聲明宣布斷絕同韓國的一切接觸，實際是為六方會談設立一個禁行卡哨，把“三步走”方案卡死在起點。這樣，在半島局勢重陷危機、六方會談重啟計劃胎死腹中之時，朝鮮進行新一輪核試驗和遠程導彈試射的條件便成熟了。

最近有關國家外交官頻繁互訪，就是試圖對朝鮮半島這一新動向做出反應。至于能否扼制朝鮮半島核問題出現新危機的趨勢，則考驗有關各方的政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