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地下金融一個準生證

梁小民

地下金融的出現幾乎與改革開放同步，它的存在不能說一點好處都沒有，起碼幫助民營企業解決了部分融資困難，促進了經濟的發展。但它引發的一系列問題，也危及金融的穩定與安全。每次出現地下金融引發的問題，要不然對非法融資進行嚴懲，要不就由地方政府出手救市。這些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有一時之效，卻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解決這個問題的根本出路不在于堵或者懲罰，而在于事前的疏導。黑格爾說，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地下金融存在了這么長時間，而且頗有星火燎原之勢，顯然有其合理性。

從供給來看，這些年經濟發展，出現了許多持有大量現金的富人。銀行的利率太低，在通脹加劇時，甚至是負利率，他們不愿意把錢存到銀行。股市風險又太大，今年以來一直低迷，他們不敢進去。藝術品市場太高深，他們不懂，房市又受到各種限制，有錢的人，不僅是有許多錢的富人，甚至也包括沒有多少錢的老百姓，都想用錢生錢。地下金融高息攬儲，正好滿足了他們的需求。從需求來看，許多中小企業融資困難，它們要靠地下金融來獲得資金生存與發展。而且，地下金融的確對解決中小企業的融資難問題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既有需求又有供給，地下金融的出現就是必然的。參與地下金融的人數眾多，給消滅這種非法金融活動帶來巨大阻力。用強制的方法消滅地下金融必然引發社會的不安定，甚至影響經濟發展。法不責眾，投鼠忌器成為地下金融存在的保護傘。

如何才能解決這一問題呢？我想起美國經濟學家麥金農的“金融深化論”。他認為，發展中國家經濟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在政府各種嚴格的管制下，金融活動受到抑制。因此，他提出了深化金融改革，實現金融自由化的主張。金融自由化包括對外與對內放開金融市場，把政府對金融活動的管制放松，甚至取消。上個世紀80年代，“金融深化論”相當流行。但墨西哥等拉美國家，按這種理論去實踐，卻引發了金融危機，這使得“金融深化論”受到指責。

現在來反思，這種理論本身并沒有錯，錯在墨西哥等國不顧自己的國情走得太快了。尤其是過快地放開了對外資本市場，引起國際游資的沖擊。只要從國家的實際情況出發，逐步放開金融市場，還是正確的。中國改革開放取得的巨大成就與放開金融市場密不可分。在以后的改革與發展中，也將會進一步放開金融市場。

解決地下金融有力的手段也正在于放開金融市場。這就是變對地下金融的“堵”為“疏”。不是對地下金融實行禁，或事后懲罰，而是創造條件引導它更好地為經濟與社會服務。

“疏”首先是要承認地下金融存在的合理性，讓它從地下走到地上，就是允許成立私人銀行。中國目前只有國有銀行與國家控股的股份制銀行，民營銀行大概只有一家，也就是民生銀行。我們說的允許成立私人銀行，是讓地下金融的各種非法組織，如錢莊變成合法的銀行。這一些非法的金融機構既然已經存在，而且還相當活躍，就不如讓它們合法化。正如孩子已經出生，就應該給它一個戶口，不要讓它成為“黑人”。

金融業也是一個生態體系，既要有國有大銀行或國家控股的股份制銀行，也要有眾多的私人銀行。它們各自的客戶對象不同，業務范圍不同，共同起到促進經濟發展的作用。在清代，眾多的錢莊、票號、當鋪相當于民營中小銀行，它們對當時的商業發展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現在，中小企業的發展仍然缺不了這類銀行。讓這些原本主要為中小企業服務的地下金融組織有合的正當身份，對中小企業的融資與發展是十分有利的。

讓地下金融組織合法化，也有利于政府對它們的監管。應該承認，這些地下金融組織在起到為中小企業融資的同時，的確存在不利于經濟發展的行為，引發了不少不利于社會穩定的事件。要減少或消息除地下金融的惡，就必須對他們進行監管。現在他們以非法的形式存在，活動都是地下的，在官方的名單中，他們是不存在的，這就很難監管。讓它們合法化，就會使監管成為可能，而且，在大量地下金融組織合法化之后，剩下的非法金融組織清除起來也就容易了。

“疏”的另一個內容是利率市場化，讓利率自由浮動。地下金融能夠生存與發展，正是利用了政府規定利率與市場利率的差額。地下金融最受詬病的就是高利率。高利率之所以能存在，還在于它反映了資本市場的供求關系。政府管制下價格就有黑市，這是市場經濟的規律。利息就是資本市場的價格，其他價格都可以放開，利率為什么不能放開？

維護穩定的根本之路是深化市場改革，不敢改革，甚至倒退，最終是引發更大的不穩定。明白這個道理，才能徹底解決地下金融引發的各種不穩定事件。

(作者為清華大學EMBA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