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中美新話題

陳君

一直默默無聞的泛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關系協定(TPP)忽然成為此次亞太經合組織會議（APEC）的熱點話題。

11月12日到13日，APEC第十九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在美國夏威夷舉行。作為主辦方，美國力推本次會議上與澳大利亞等8個亞太經合組織成員展開TPP談判。盡管TPP不是APEC的正式議題，但由于美國的高調，TPP頗有“喧賓奪主”的效果。

TPP談判最初由智利、新加坡、新西蘭、文萊四個環太平洋國家于2005年6月發起。由于它們經濟總量較小，當時并未引人關注。直到美國在2009年APEC新加坡峰會上高調宣布加入，這一多邊貿易談判才名聲大噪。按照美國貿易代表柯克的闡述，美國意在尋求與TPP成員合作，塑造大規模、高標準的貿易規則平臺。

也就是從那時起， TPP被廣泛地認為是“架空APEC”“針對并遏制中國”。除了實現經濟利益外，如今美國毫不掩飾通過TPP這個戰略平臺重奪亞洲主導者地位的意圖。

毫無疑問，圍繞美國幾乎強行植入的這一特點突出的貿易協定模式，中美正在展開新一輪博弈。

TPP的誘惑和困境

對美國而言，亞太的首要魅力在于經濟。美國前10大貿易合作伙伴中，有6個來自亞太地區。進入新世紀，新興國家的快速崛起沖擊著以美國為首的全球力量架構，特別是近年來，亞太地區的重要性日益升高，其人口總數、GDP總量均居世界第一。

經濟發展勢頭強勁的中國是亞太市場最活躍的一環，所以，美國政府通過不同方式一再敦促北京進一步開放市場、加快人民幣升值步伐以及減少貿易不平衡等等。

有媒體引用美國智庫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觀點報道稱，一個沒有美國參與的亞太自貿區可能使美國公司的年出口至少損失250億美元，或者約20萬個高薪崗位。為扭轉這種狀況，美國急于通過TPP，充分發揮其技術和金融優勢，打開更多的亞太國家市場，以提升出口總量，助力其實現由“消費驅動”向“出口驅動”的轉變。

“TPP是一個面向21世紀、高標準、全面的自由貿易協議。”奧巴馬在APEC峰會上一再推銷它的神奇。

TPP協議的最大特點是百分之百廢除關稅。成員國90%的貨物關稅立刻免除，所有產品關稅將在12年內免除，毫無例外，突破傳統意義上的自由貿易協定（FTA）模式。

但TPP非單純的關稅減讓，是一個統攝所有經貿關系的廣泛架構，加入的國家或地區所有行業皆須開放自由競爭。此外，通路、研發技術及勞工標準都將共筑平臺。它還有一個長遠目標，如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所說，TPP是仿效二戰后用北約和歐美關系加以鞏固的跨大西洋體系，以此作為美國新亞洲戰略的模式。

TPP成員標準之高和覆蓋領域之廣遠超一般自貿區協議，也大大逾越了相關國家的承受底線。

所以，英國《金融時報》認為，參與國家的實力參差不齊，TPP談判不會一帆風順，協議具體落實也困難重重。

在協議結構方面，新加坡、澳大利亞等主張用TPP取代現存的雙邊自由貿易協議，而美國等堅持兩者同等有效。在采用協議范本的問題上，美國主張使用美國的，但昔日與美國談判自由貿易協定有過痛苦經歷的國家不愿噩夢重溫，普遍要求使用新加坡、新西蘭、文萊、智利四國已達成的協議草案作為范本。

“TPP涉及的領域太廣，很多都是敏感話題，超越了經濟本身。一次APEC會議不可能取得更多進展，美方只會重申一些原則問題，TPP前景有賴于有關國家是否愿意采取后續行動。”北大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朱鋒認為，TPP還不具備任何法律意義，與FTA在貿易和出口領域發展目標、路徑有重合之處，“TPP屬于下一代貿易規則，要走的路還很長。”

申請加入TPP的國家須同所有成員國進行一對一談判，并接受TPP的嚴格條款。從2010年開始，TPP談判進行了9輪，再加上日本、加拿大和墨西哥剛剛宣布參與談判，TPP國家達到12個，已經超過APEC21個成員國中的半壁江山了。

在增至12個經濟體之后，TPP一旦達成，將形成約8億人口的市場并占全球經濟約四成，規模比有27個成員國的歐盟還要大。

美國總統奧巴馬11月12日表示，參與TPP的成員經濟體已定下目標，要在2012年7月完成談判工作。

“重返亞太”完成部署

在奧巴馬政府上臺后，“重返亞太”一直被視為重要的戰略調整，盡管美國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亞洲。美國在逐漸結束伊拉克與阿富汗戰事之際，正式在亞太地區拋出TPP。

清華大學國際問題研究所教授孫哲認為，從奧巴馬近期緊鑼密鼓的亞太行程看，美國“重返亞太”已經從口號，變成了涵蓋政治、經濟、軍事的計劃，并部署完成。

“世界第一和第二大經濟體在環太平洋的合作和較量一刻也沒有停止，話題涉及范圍之廣也令人目不暇接。”《華爾街日報》也如此評論道。

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11月11日在夏威夷發表講話，再次強調“21世紀世界的戰略和經濟重心將是在亞太地區，從印度次大陸一直延伸到美洲西海岸”，“我們將更多地關注亞太地區，擴大在該地區經濟、軍事和外交活動”。

在多數中國的中美問題專家眼里，包括TPP在內的美國一系列針對亞太地區的舉動，明顯看出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傾向。

“美國借東亞的各種因素之力，正在侵蝕中國對周邊國家的外交影響。”中國國務院參事、中國人民大學美國研究中心主任時殷弘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目前，韓國、泰國、菲律賓、巴基斯坦等國也都流露出要加入TPP的意愿，但由于對本國經濟前景的種種擔憂，多數僅限于意愿階段。而一直希望與美國簽署FTA的中國臺灣，此次也對TPP表現出濃厚興趣。

日本首相野田佳彥2011年年底或2012年年初將對中國展開訪問，TPP將在未來一段時間成為兩國的焦點話題之一。

中國持開放態度

至今，人們也沒有看到中國在TPP中的身影。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資深研究員沈驥如認為，美國有意或者無意地沒有邀請中國加入TPP并不重要，“因為沒有中國的TPP根本不能代表亞太，也不會有實質性的好處，中國大可不必著急。”

英國《金融時報》也指出，只要中國經濟維持平穩增長，不用對此過于擔心。龐大的經濟規模和市場規模就是中國應對TPP的最有力手段。目前，中國已成為日本、韓國、東盟、澳大利亞、南非等國家和地區第一大貿易伙伴和第一大出口目的地，是歐盟的第二大貿易伙伴和第二大出口目的地，是美國的第二大貿易伙伴和第三大出口目的地。

不久前，中國商務部研究院美洲與大洋洲研究部副研究員王立撰文指出，在當前的復雜形勢下，缺少區域發展領導權實際上限制了中國經濟決策的活動半徑，也容易給國際社會造成缺乏責任感的印象。如果借當前美國高舉建設TPP大旗的契機，憑著與美國共同作為TPP締造者的身份，既可以利用合理規則，打消臺灣作為地區加入區域經濟合作組織的念頭，也可以更多地考量我們的國家發展利益，更能在占據國際經濟發展制高點的同時，增加在世界政治經濟舞臺上的話語權。

輿論注意到，中國政府對TPP的態度從“非常審慎”到“有所期待”。

首先是中國商務部部長助理俞建華指出，TPP作為一個商貿協議，應該具有包容性，而非排他性；中國未收到加入TPP的邀請，如果收到邀請，會認真研究。

而后，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談到自由貿易區時，順帶提及TPP，稱“中方支持以東亞自由貿易區、東亞全面經濟伙伴關系、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協定(TPP)等為基礎，穩步推進亞太自由貿易區建設，實現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目標”。

11月13日，外交部國際司副司長龐森在APEC峰會期間的記者會上表示，中方對TPP等所有有利于加強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的地區安排“均持開放態度”。他重申，任何機制都應保持透明性、包容性，吸收盡可能多的成員參與。

基于中國政府態度的微調，也有輿論認為，一味渲染“美國拉攏日本、利用TPP圍堵中國”的情緒不利于做出冷靜判斷，應該在審慎評估的同時與TPP成員國積極互動。

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11月12日在夏威夷與美國總統奧巴馬會談，特別強調中方尊重美方在亞太地區的正當利益，歡迎美方在亞太事務中發揮建設性作用，也希望美方尊重中國在亞太地區的正當利益，處理好彼此利益關切，共同促進亞太地區和平、互信、合作。

“這番提醒比較嚴重也比較真誠。”時殷弘對《中國新聞周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