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等待的幸福結局

康慨

80歲的瑞典大詩人托馬斯·特蘭斯特羅默獲得了2011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成為15年來第一位獲此殊榮的詩人，也是37年來獲獎的第一位瑞典人，以及過去17年來的第14位歐洲得主——僅去年獲獎的秘魯作家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2003年的南非作家JM·庫切和2006年的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例外。

作為評獎機構，瑞典學院贊揚特蘭斯特羅默“以其凝練而透徹的意象，帶給我們對現實的全新感知”。

特蘭斯特羅默是同代人中最重要、也是最著名的詩人之一。他的作品已有六十余種語言的譯本，而過去15年，他一直是諾貝爾獎的熱門人選，每年的頒獎時刻到來前，都有許多記者守候在他家門外。因此，當10月6日中午，瑞典學院常任秘書彼得·恩隆德宣布特蘭斯特羅默獲獎時，在場媒體爆發出一陣歡呼。全世界的詩人普遍認同諾貝爾獎的這一選擇，稱對特蘭斯特羅默而言，這是一個遲到太久的榮譽。但詩人自己表示，此乃意外之喜。在被問到獲獎感受時，他勉力說出了兩個字：“很好。”后來他又說：“吃驚……很吃驚。”

由于1990年中風導致的半身不遂，特蘭斯特羅默的語言表達受到了嚴重制約。他含混而短促的語言，往往需要她的太太莫妮卡翻譯或代為表述。但他先后于1996年和2004年又出版了新詩集《悲舟》和《大謎》。《悲舟》成了瑞典當年的暢銷書，在其中的第一首詩《四月與沉寂》中，他寫道：“我被裝入我的影子/像一把琴/在黑匣中。”

特蘭斯特羅默的英譯者之一、蘇格蘭詩人羅賓·羅伯森告訴《衛報》，特蘭斯特羅默的獲獎是“一次漫長等待的幸福結局：解脫的快樂。特蘭斯特羅默不僅是斯堪的納維亞最重要的詩人，也是世界級的作家——這一點終于得到了公開承認”。

特蘭斯特羅默有三種身份：心理學家、鋼琴師和詩人。心理學是他謀生的專業，彈鋼琴雖屬業余，卻是終生的愛好，即使中風后，他仍然可以左手彈奏，而寫詩將使他不朽。

“他寫大問題。”恩隆德說，“他寫死亡，他寫歷史和記憶，還有自然。”

瑞典首相弗雷德里克·賴因費爾特則表示，對特蘭斯特羅默的獲獎，他深感“快樂與驕傲”，并希望世界能因此關注瑞典文學。是的，瑞典不僅有龍文身的女孩和偵探沃蘭德——他們是暢銷小說家斯蒂格·拉松和亨寧·曼克爾筆下的人物，在歐洲可謂家喻戶曉——還有特蘭斯特羅默這樣一句頂一萬句的高深詩人。就在半年前，瑞典國王卡爾十六世古斯塔夫和王后西爾維婭在訪問華沙時，曾對波蘭媒體指責拉松玷污了國家形象。“他們取得了這樣大的成功，實在讓我震驚。”國王說，“也許這是因為瑞典和拉松描寫的那個罪惡的世界完全無關。我對此不太高興，因為拉松的書令人恐懼，而不是給人帶來快樂。”王后補充說：“書寫的很吸引人，可我真是被嚇著了，里面有太多殘忍的東西。那不是瑞典的正確形象。”國王再次補充說：“那不是瑞典。”

但特蘭斯特羅默筆下的瑞典充滿了寧靜的喜悅。“一塊琥珀的幽光，臨于村莊之上，所有的聲音在緩慢飛翔。”這是他的詩《天氣圖》中的一句，譯自1958年出版的詩集《途中的秘密》。

1931年4月15日，托馬斯·特蘭斯特羅默生于斯德哥爾摩，1950年畢業于索德拉拉丁文法學校，而后進入斯德哥爾摩大學，研讀文學史和詩學、宗教史，以及心理學，隨即供職于該校的心理測驗學學院，1958年與莫妮卡·布拉德結婚。1960年到1966年期間，他在林雪平附近的羅克圖納少年犯心理矯正中心工作。自1980年起，特蘭斯特羅默效力于韋斯特羅斯的勞動力市場學院。

他的首部詩集《十七首詩》出版于1957年，被認為是當時最好的文學新作之一，其中第一首詩《序曲》的開頭寫道：“醒來宛如傘降，跳離了夢境。旅人解脫于令人窒息的騷動，/朝著清晨的綠區下落。”著實有耳目一新之感。隨后出版的《途中的秘密》（1958）和《半完成的天庭》（1962）確立了他的聲望。1972年的《波羅的海》則是一部回憶性質的長篇組詩。1993年，他出版了自傳性隨筆集《記憶看著我》，其書名取自十年前的詩集《野市廣場》里的一首同名詩作。

特蘭斯特羅默的早期詩作傾心于自然和音樂，意象澄澈，后期則細小和凝練，晚近的作品近于俳句，且轉趨灰暗，往往直抵病痛、死亡和生存的意義。但他的詩大多不長，產量極低，辛苦了一輩子，不過一百六十余首，因此將其全部作品結為一冊時，通常只有兩三百頁。

李笠譯《特蘭斯特羅默詩全集》和董繼平譯《特蘭斯特羅默詩選》分別在2001年和2003年，由南海出版公司和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特蘭斯特羅默曾于1985年和2001年兩次訪問中國。出版于1989年的《為生者與死者》中，有一首《上海的街》。最后一句寫道：“太陽當空照，我們喜洋洋，而我們一無所知的傷口正在流著血，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