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平
在中國舉辦一批“洋大學”,按照世界通行的現代大學制度和教學模式培養國際化人才,其意義不僅是為學生提供低成本“本土留學”的機會,更重要的是期望“洋大學”發揮“鯰魚效應”
春節過后,被稱為“三國殺”的985高校聯合招生立即硝煙彌漫。
2月12日,“復旦水平測試”(俗稱“千分考”)拉開序幕;2月19日,被稱為“華約”的清華、上海交大等7校的“高水平大學自主選拔學業能力測試”(簡稱AAA測試)打響“首戰”。2月20日,“北約”的北大、港大等13校“綜合性大學自主選拔錄取聯合考試”再戰;2月26日,同濟、北理工等“卓越同盟”9校的聯考成為本輪自主招生的“收官之戰”。據說涉及的考生約20萬人,對他們而言,真可謂考得“天昏地暗”,復旦大學的考試科目最多,考試時間長達12個小時,清華、北大也需八九個小時。
輿論則對高校聯考毀譽交加。招生本屬高校的自主權,高校對自身招生權的重視和爭取,是高校自主性復蘇的重要信號。在學生總體減少的形勢下,入學競爭加劇也許不是壞事,說明高校對人才質量的要求提高,已經有人據此預測,稱今年將是高校生源競爭最激烈的一年。但是,“三國殺”的“進步意義”可能僅此而已,人們的質疑似乎更多。例如,既然是與高考無異的學科知識考試,何必多此一舉,不能在統一高考之后“自主招生”?聯考如果做成國際通行的“能力水平測試”,則對高考內容、技術的改革極具探索和實驗的意義。還有一個“多此一舉”:聯考的難度明顯高于統一高考,為什么不能憑此成績直接錄取,還要再參加高考?
人們的質疑還包括,高校是否建立了與擴權相應的保障考試公正的制度建設,在高校內部是否還是行政化模式?還有,如何保障農村和邊遠地區考生的利益?人們從高校爭相提前招生的動作中,看到了提前“掐尖”的私心。凡此種種,說明這場聲勢浩大的高校聯考,在制度創新的意義上尚乏善可陳,當然,這也顯示了改革的可能性空間。
比較而言,3月1日南方科技大學的開學典禮動靜不大,但顯然更具改革價值。歷經4年多的醞釀籌備,在教育部口頭“準生”之后,南方科技大學迎來了首批45名新生,成為真正的破冰之舉。朱清時校長一直聲稱自己是背水一戰、如履薄冰,如今腳下的冰層更薄了。他在開學典禮之后隨即趕赴北京參加全國政協,提案建議修改不合時宜的部分教育法律法規,淡化行政審批、評審、評價,要求修改國務院《學位條例》,放寬博士學位點的授權與評審,否則,南方科大培養拔尖創新人才的目標就難以實現。盡管已經招生開學,南方科大并沒有被納入國家體制之內,其“自授學位”“去行政化”的改革仍然“懸而未決”,而且短時間內似乎很難落實,因為這意味著對現行高等教育制度的根本改變。這就是為什么南方科大的改革被寄予巨大期望、卻不容樂觀的原因。人們開始修正對它的預期,認為即使它成功了,也只是一個不可復制的特例。
在此背景下,另一場“靜悄悄”的改革——中外合作舉辦大學——或許最具有深意。眾所周知,在30年來教育的發展、改革和對外開放三者中,教育開放是最短的短板,具有獨立法人的中外合作舉辦的大學只有3所,即寧波諾丁漢大學(寧波萬里教育集團與英國諾丁漢大學合作)、西交利物浦大學(西安交大與英國利物浦大學合作,位于蘇州工業園區)和珠海聯合國際學院(北京師范大學與香港浸會大學合作),雖已經探索數載,成績斐然,但不太為人所知。
不久前頒布的國家《教育規劃綱要》對擴大教育開放、提高教育國際化水平作出新的部署。在此背景下,廣東省明確提出在十二五期間要重點引進3~5所國外知名大學到珠三角地區合作舉辦高等教育機構。上海市高等教育開放的步伐也明顯加快。作為在中國注冊的獨立法人高校,華東師范大學與美國紐約大學共同創辦的上海紐約大學已正式籌建,上海諾丁漢大學的籌辦也已提到議事日程。作為教育部特別批準的“特區”,上海交通大學密西根聯合學院2006年就已開始招生,已經有了第一屆畢業生。日本早稻田大學在復旦大學設立了中國辦事處,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法國政治學院和倫敦經濟學院等與復旦大學合作培養人才的計劃正在實施之中。
在中國舉辦一批“洋大學”,按照世界通行的現代大學制度和教學模式培養國際化人才,其意義不僅是為學生提供低成本“本土留學”的機會,更重要的是期望“洋大學”發揮“鯰魚效應”,激活積重難返的高等教育改革。通過擴大對外開放促進國內改革,是經濟體制領改革的一個成功經驗。它能否在教育改革中再顯成效,值得我們拭目以待?!?/p>
(作者為北京理工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