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皿
局里組織召開全縣工作會議,請縣主要領導講話。會后,局領導交給我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根據縣領導在會議上的講話錄音,整理出講話稿,縣政府辦公室要在全縣印發(fā)。
其實,縣領導的講話初稿就是我寫的,可縣領導就是縣領導,人家沒有完全按稿子念,時不時地插入自己的思想和觀點,重新整理很有必要。不過還好,我在會場認真聽了講話,縣領導基本上還是按照我提供的講話稿的框架來講的。整理錄音,應該不難。
局領導指示說,縣領導水平自然高于我等,必是高屋建瓴,足夠深刻,整理時要認真聽,仔細聽,反復聽,務必一字不錯,務必準確無誤,保持原創(chuàng)。于是,縣領導的每一句話,我都反復聽了好幾遍,包括他在講話中不自覺發(fā)出的“嗯”、“啊”之類的感嘆詞,我都一一整理了出來。
可是,我還是有拿不準的地方。比如說,最初的講話稿上我寫的是:充分肯定去年取得的成績;縣領導在實際講話中,卻只說了句:去年的成績是顯著的,就不再說了。于是我就請示局領導。局領導說我真是死腦筋,不再說了,不代表沒有,就是領導認可了,領導認可的東西,你還能怎么辦?保持原稿內容唄!
縣領導在講話中插入了自己對廉政工作的看法,并羅列了眼下網絡報紙上披露的幾個案例,講得慷慨激昂,義憤填膺,振聾發(fā)聵,但與會議性質格格不入,驢唇不對馬嘴。我又去請示局領導。局領導也拿不定主意,就去請示縣政府辦公室。放下電話,局領導對我說,那是縣領導的即興內容,就別整理上去了。
整理過程中,我又遇到了一個新情況,不得不再去請示局領導。按照常理,我們說抓工作,搞工作,或者開展工作,可縣領導卻說要把工作“dou”好。這個“dou”是哪個字呢?肯定不是斗爭的“斗”,也不是逗號的“逗”,更不是豆子的“豆”。局領導批評我死腦筋,把“dou”字換成抓,搞或開展不就妥了。我嘴里答應著,心里卻不服氣:說得好聽,以前你寫“再接再勵”,我改成正確的“再接再厲”時,你不也很不高興嗎?換不換是你的事兒,請示不請示是我的事兒,我一個小科員,哪里敢隨意改動領導的一個字?
經過無數(shù)次的聽、寫、改,我終于把縣領導的錄音整理出來了。局領導看后,便報給了縣政府辦公室。幾天后,局領導把我喊到辦公室,狠批了我一頓,說縣政府辦公室對我整理的錄音很不滿意:“你作為一名大學科班畢業(yè)的中文系學生,整理的講話錄音,不但嚴重口語化,缺乏文采,而且語法不通,邏輯不順,前言不搭后語,如此講話如果印發(fā)全縣,必將有損縣領導光輝形象?!?/p>
我辯解:“這可是完全按照錄音來的啊,不信咱一塊把錄音聽一遍?”
局領導大怒:“完全按照錄音,是照本宣科,教條主義。你是搞文字工作的,如果完全按錄音,還要你整理什么,還要你們這些耍筆桿子的做什么?”
“那,何必還要整理錄音?”我不解。
“整理錄音,是為了避免遺失縣領導的精彩觀點,也是為了顯示對縣領導講話的高度重視,你以為真的按錄音整理啊!”局領導教訓我道,“今后工作不但要扎實,還要做到靈活機動?!?/p>
【原載2010年10月28日《都市
文化報·官場百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