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從噩夢中驚醒

婁獻忠

我不只一次地夢見：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被一群身穿便衣、說家鄉話的大漢抓住。他們把我塞進車里，帶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那里屋子很小，關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看守很兇，伙食很差。他們扔給我紙，又扔給我筆，叫我寫保證——永遠不再上訪。

我不只一次地夢見：自己好端端地坐在家中，突然沖進來一群穿白大褂的醫生。他們用繩子捆綁我的胳膊，一支大號注射器粗魯地扎進我的肌肉。當我從迷茫中蘇醒過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們強迫我吃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藥片，我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卻又頭疼欲裂。幾天過后，我成了一個標準的精神病人。當我走出這個地方時，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家在哪里。

我不只一次地夢見：自己攙扶起一位被車撞倒的老人，好心地把他送到醫院，為他墊付醫療費，又打電話通知他的家人。可是當他的家人趕到后，卻翻臉不認人，一口咬定是我撞倒了老人。官司打到法院，法官竟然判我敗訴并賠償對方一切損失。理由竟然是：按照常理，如果不是我惹的禍，我為什么要多管閑事？我拿著判決書欲哭無淚，不知道今后還有沒有人敢再當雷鋒？

我不只一次地夢見：自己祖輩居住的村莊，被開發商征用。推土機的轟鳴如同戰車，幾百個穿黑西裝理小平頭的兇漢掂著砍刀和棍棒，見人就打。我只能拉著家人和鄉親們倉皇逃命。被褥，家具，糧食，都被埋在廢墟下，好像剛剛經歷了一次八級地震。他們承諾的安置房，根本就沒有蹤影，我最后只能在路邊搭了一個窩棚安身。

我不只一次地夢見：我所有的筆尖在一夜之間，全部磨損成遲鈍的犁鏵。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常常做噩夢，也不知道噩夢還要做多久，更不知道是否還有人和我一樣，也常常從這些噩夢中驚醒。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祈求上天，不要讓噩夢中的那些事情落在我身上。

由于噩夢的長期困擾，有時候，連我自己也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