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求子

張瑋

阿杰和老婆結(jié)婚后不到兩年，便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慧慧。不過，阿杰是農(nóng)村里那種從骨子里重男輕女的人，因此女兒的降生，并沒有給阿杰帶來多少歡樂，相反，每每看到女兒天真的樣子，阿杰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經(jīng)都要被觸動一下。“唉，一個無用的丫頭片子……”阿杰皺著眉，常常這樣自言自語。

按照阿杰那地方的規(guī)定，夫妻雙方都是農(nóng)村戶口的，在生了一胎女孩后，女方年滿了三十歲，允許要個二胎。因此，自從老婆生了女兒，阿杰是天天盼著老婆的年齡往上漲，夠了條件，好給他生個寶貝兒子。但隨著老婆生二胎條件的一天天臨近，阿杰的心事也越來越重起來，終于有一天，阿杰忍不住對老婆說：“咱馬上夠二胎的生育條件了，你說，咱這次如果再生個丫頭片子咋辦？”老婆也憂慮地說：“是啊，如果這次還是女孩咋辦？看咱這鬼地方的規(guī)定，生三胎是萬萬不能了。”“咱可不能絕后呀，再說了，沒有兒子，咱倆老了，誰給咱倆養(yǎng)老送終？”

這天，阿杰一進(jìn)家門，就神神秘秘地把老婆叫進(jìn)了屋里，欣喜地說：“我在外面打聽來一個消息，東南莊里有一個叫‘宋半仙的人，想生兒子的人都去求他，吃了他開的藥，生的娃都是男孩，咱也去求求吧。”阿杰老婆一聽，半信半疑地說：“能有這么好的事？咱可別上當(dāng)受騙！”阿杰瞪起眼訓(xùn)斥道：“你真是頭發(fā)長，見識短，這事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聽說，東莊好幾家婆娘吃了他的藥，都生了男娃哩。”

阿杰的一番話，打消了婆娘的顧慮，二人選了一個良辰吉日，一大早就起了床，趕了半天的路，接近中午的時候，阿杰和婆娘趕到了四面環(huán)山的一個小山村，尋到了宋半仙的家。讓他們想不到的是，這宋半仙竟只有一只好眼，另一只眼戴著一個眼罩，看人時那好眼總是胖起來，給人一種怪不舒服的感覺。待聽說了阿杰的來意后，宋半仙把那只好眼又瞇起來說：“到我這里來尋子的，我可是不敢打包票都能生兒子的。”阿杰一聽，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但接下來的話，又讓阿杰一下子升起了希望，“不過，你們也不用擔(dān)心，只要你們按時服我的藥，十有八九是不會有錯的……”

阿杰想：“那十分之一二，也不一定叫咱攤上呀……”有了這想法，阿杰的心里就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經(jīng)過一番交談后，他看著宋半仙仔細(xì)地一包包給自己包藥，一開始并沒感覺出什么來，待劃價交錢時，夫妻二人不由得都瞪起了眼：天吶，宋半仙包給的那二十包藥，竟要1000元！幸虧阿杰早有準(zhǔn)備，把家里的錢都帶來了。雖說提著藥走的時候，有點心疼錢，但阿杰一想，兒子是啥？那是千金都難買的寶貝，只要有了兒子，這點錢算啥？

回到家里，阿杰立刻就叫婆娘去熬藥喝。那藥苦得很，婆娘喝得直咧嘴，后來實在喝不下去了，就哀求阿杰說：“少喝一碗吧，我實在受不了了……”阿杰把眼一瞪：“你說啥？不想喝了？虧你說得出口！為了生兒子，別說是喝藥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們也要豁上……”看著阿杰吹胡子瞪眼的樣子，婆娘不敢再說什么了，只好拼命地往下硬咽那苦水。

婆娘的肚子終于在阿杰的期盼中一天天鼓了起來。但阿杰心上的喜悅并沒有維持多久，每每看到婆娘臃腫的樣子，阿杰心里便想：“這宋半仙并沒給打包票，萬一這十分一二叫咱攤上再生個女娃可咋辦？那可真是絕后啊……”阿杰越想心病越大，后來，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來，再后來，吃飯飯不香，睡覺睡不著，整天心神不寧，又犯了以前的老毛病了。

一位來串門的大嫂無意中說起了做B超能看胎兒男女的事，阿杰的眼珠子瞪得溜圓，連忙問：“哪里能做？哪里能做？”鄰家大嫂笑道：“看你這么猴急，莫非想讓你家大妹子也去照照肚里的男女？哎，我說大兄弟，這事醫(yī)院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給做的，那是要擔(dān)責(zé)任的。再說了，萬一做出來是個女娃，你還想叫大妹子去刮肚子不成？”阿杰立即支支吾吾的遮掩道：“不，不……我只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阿杰到底也沒能管住自己，在一個周末的下午，提了大包小包的禮物，去了在縣醫(yī)院工作的一位遠(yuǎn)房表姐家，進(jìn)門便說：“俺求您個事，俺求您個事……”表姐一聽，阿杰求的事竟是為胎兒鑒定性別，頭立刻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連連拒絕說：“不行，不行，醫(yī)院里有規(guī)定，堅決不準(zhǔn)進(jìn)行非醫(yī)學(xué)胎兒性別鑒定，這事我不能答應(yīng)你。”阿杰哀求道：“咱是親戚，你就想想辦法嘛，只要能鑒定出是不是兒子，你提什么條件都行。”遠(yuǎn)房表姐嚴(yán)肅地說：“你要兒子很重要，但不能因為你要兒子就砸了我的飯碗，是不是？”

不論阿杰怎么講，表姐一句松口的話都沒有。沒辦法，阿杰只好垂頭喪氣地從表姐家出來。剛走下樓梯口，就見樓前的空地上圍著一群人，一位老太太嘶啞著嗓子在喊：“作孽呀，真是作孽呀，我養(yǎng)了仨兒老了病了都沒人管，誰能可憐可憐我這老婆子呀……”

阿杰擠過去一打聽，原來老太太的老伴病了，躺在醫(yī)院里，三個兒子互相推諉，誰都不去管，老太太到兒子門上去討說法，被兒媳婦罵了出來。一中年婦女在一旁氣憤地說：“養(yǎng)兒子養(yǎng)兒子，兒子結(jié)了婚就不是兒子了，看看，這可憐的老太太……她如果養(yǎng)了三閨女，說啥也不會落到這地步呀！”另一位婦女也附和道：“別說三閨女了，就是一個閨女，也不會到這一步的。我就說嘛，閨女是為自己養(yǎng)的，兒子是為他人養(yǎng)的，孰輕孰重，真該叫那些整天做要兒子夢的人好好想想……”

一旁的阿杰聽著兩位婦女的對話，只覺得臉在發(fā)燒，頭在發(fā)脹，仿佛那兩位婦女在專門說給他聽似的。他逃也似的離開現(xiàn)場，往家走的時候，耳邊一直不停地回響著那兩位婦女的對話。

進(jìn)了家門，婆娘迎了上來，心急地問：“咋了，事辦成沒有？”阿杰胸有成竹地說：“別問了，別問了，這事我已經(jīng)想好了，來兒咱喜，來閨女咱也喜，只要大人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說到這里，阿杰還故意朝婆娘眨眨眼，“你說是不？”婆娘吃驚的瞪著一雙大眼，不知道阿杰才出去了半天，為啥就有了這么大的變化。阿杰看在眼里，小眼一擠，又笑笑說：“再說了，咱即使知道了是個女娃，也不能叫你去做人流，受那份苦啊……”婆娘被阿杰這句話感動得心里熱熱的，從沒給阿杰浪漫過一回的婆娘，這一次終于忍不住一下子撲上來，學(xué)著電視上看到的樣子，狠狠地在阿杰臉上啃了一口。

（責(zé)編：王凡）